格格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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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女歌(第1页)

天色还早,雾还浓着,女孩在屋檐下漱口,只见屋前的河面,白茫茫一片,雾气如纱如幔的浮着,不时淡淡的袭来,女孩只觉面颊也凉凉的。忽的女孩听见河边有人在喊着,便吐掉口里的水,走到院门处,那喊话声又在雾中响起了,是有人要渡河,女孩便也大声道:等等,这就过来。女孩跑回屋中,对阿母道:娘,有人要渡河,我去河里了。阿母正在煮早饭,对女孩道:快些回来,粥都熟了。女孩点了点头,便往河边跑去。到了河边,只见两人站在雾气中,女孩连忙走过去,对两人道:你们要渡河么?一人笑道:我们要渡河,劳烦姑娘送我们一趟。女孩便让两人上那小舟,自己解了泊舟的绳索,上舟后,一脚撑开小舟,往河中划去了。那两人一人站在船后,一人立在船头,女孩隔着雾气,也看不清船头的那人,女孩有些好奇的道:你们从哪里来的,这般早就要渡河。那人回头笑道:从会稽来的。女孩道:会稽,那不是我们的都城么。那人道:是啊。女孩又道:那你们去哪里呢?那人道:去楚国。女孩一惊,问道:去楚国干吗?那人笑道:我是楚国人,自然是回家去。女孩有些吃惊的道:你是楚国人?那人道:是的。女孩又问道:那你来我们越国做什么呢?那人沉默片刻,言道:来做质子吧。女孩道:做质子?那人笑道:是的,十岁就来了,已经十三年了。女孩听了,还是有些不解,却也不好再问了,又划了片刻,女孩看着船头那背影,不知怎的,有些悲哀,便唱起了歌来,是越人的歌,曲调轻柔却透着哀愁,一曲歌毕,舟也到岸了,舟上那人回过头来,对女孩道谢,又解过身上的一枚玉佩送与女孩,这时雾气忽的散开了些,女孩只见眼前的那人,美得若仙人似的,不由得一惊,也忘了该说什么,那人又笑着,将玉佩递了过来,女孩回过神后,害羞的道:不用的,我们帮人渡河,都不收钱的。那人又笑道:这不是渡河的钱。女孩道:那是什么?那人笑道:是听了你歌的谢礼。女孩脸一红,也不敢接那玉佩,那人便将玉佩塞到女孩的手里,与另一人上岸去了。女孩呆呆的坐在船上,回过神后,看着手里的玉佩,心口只跳,脸也发热了。回家时,女孩在雾气中,忘了该往何处划,这河上不知划了多少回了,平日闭着眼睛都知该去哪里,此时倒失了方向,就在女孩慌乱无措时,忽听到家里的狗吠,女孩一喜,往着狗吠的方向划去了。到家后,女孩将那枚玉佩藏好了,阿父已坐在屋檐下喝粥,吃饼子,见女孩来了,喊着女孩快去吃饭,女孩走到厨房里,阿母给女孩已盛好了粥水,女孩喝着粥水,只觉那河上的雾浸到了家里似的,家里也雾蒙蒙的。

父母要去山里了,临走前,阿母让女孩把家里的一篮笋干,给三姑婆送去,女孩点头答好,等父母走后,女孩独自在家,这时河上的雾气也都散了,河面青青的,像手里的玉佩一样,女孩看着手里的玉佩,心口还是跳着,想起送玉佩的那人,却好像忘记了他的眉目,只记得那人美的很,像那场雾似的。呆坐一阵后,女孩小心的将玉佩藏入衣箱里,见家中父母的脏衣服还没洗,便抱着那些衣物去河边浣洗,河里的水还有些凉,女孩一面洗着衣服,一面担心着,那人会从河对岸回来,叫自己去渡河接他么?衣服洗好了,女孩拿箩筐装着衣服回家,又回头看了眼对岸,对岸静悄悄的,也没一个人。回家晒好衣服后,女孩坐在屋檐下,想着家里还有什么事要做,却想不起还有何事了,女孩又从衣箱里,取出那枚玉佩,看了看,握在手心里,坐到屋前的桃树下,担心着河对岸,有人又会喊渡河么。到了下午时,女孩将那枚玉佩又藏好了,去生火煮夜饭,在井边洗菜时,遇见村里的一位大婶,那大婶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逗女孩,说女孩长得好看,年纪也不小了,自己要去找女孩的父母,给自家的小子提亲。女孩听了,脸红得发烫,赶忙洗好菜后,躲回家去了。父母回来时,女孩已备好了饭菜,吃完饭后,阿母见那篮子笋干还在,便问女孩,怎没把笋干给三姑婆送去。女孩这才想起阿母的交待,不好意思的一笑,言道:我这就送去。阿母道:就知道玩,也不知你一天到夜,想的什么,我和你一道去吧。女孩随阿母到了三姑婆家,三姑婆没儿女,只有自己一人住着,见女孩和阿母来了,喜得拿出藏了多时的麻油饼子塞给女孩,阿母和三姑婆谈着话,女孩站在一旁,轻轻的啃着饼子,三姑婆看着女孩道:咱家丫头年纪也到了,可打算什么时候定个人家。阿母笑道:别看个子像个大人了,心气还跟小孩似的,怎放心嫁她出去。女孩听了,有些害羞,又有些气恼,便站到一边去了,却又远远的听见三姑婆道:那村里有几家人,都来找过我呢,让我给你们说说,咱家的闺女,多少人家抢着要呢。阿母笑道:等回去和他爹商量商量。三姑婆又说起村里的一个妇人,就是在水井边逗女孩的那位婶子,给自己送了好几回饼子、鸡蛋,就想自己给他家小子说说好话。阿母也笑着,与三姑婆聊着,直到天黑后,阿母才带着女孩回家去。

回到家后,女孩早早的睡去了,夜里梦见有人在喊渡河,醒来时,才发觉是梦,又浅浅的睡去后,却又梦见了那位水井边逗自己的婶子,拿着麻油饼子来自己家了,要和父母换了自己,自己虽不愿意,却还是被那婶子给领走了。清晨后,女孩醒了过来,将夜里放在枕下的玉佩,又藏入了衣箱里,待吃过早饭,父母上山去后,女孩又一人坐在院子的桃树下,听着河岸的声音,担忧着那人会不会回来。时日久了,女孩年纪还小,虽不每时拿着那玉佩,每日担忧着那人要回来,不过心里倒也没纳下,偶尔的也会念起一番。一日,母亲从村里回来,女孩正在屋前喂鸡,阿母看着女孩笑了笑,寻阿父去了,女孩在外听见阿母低低的说着什么,女孩觉得阿母说的,定是与自己有关,又想起阿母刚才看自己的眼神,女孩不免有些恼怒了,这时一只要强的公鸡,在欺负一只母鸡,女孩便上前,将那公鸡狠狠的踢了脚,又骂了一番,方才罢手。夜里,阿母在纺着纱,阿父在一旁坐着喝茶,女孩忽的想起那枚玉佩,多日没拿过了,便跟父母说睡去了,好偷偷的将那玉佩拿出来,阿母却笑道:丫头,怎睡得这样早。女孩道:平日睡得晚了,你说我,今日睡早了,你也说我。阿母纺着纱道:别急,我和你爹给你说个事。女孩微微一惊,心口一颤,低头道:什么事。阿母笑道:你过来坐下。女孩便坐到阿母身边,阿母也没纺纱了,握着女孩的手道:丫头,你也大了,我和你爹给你定了户人家。女孩脸一红,又想起那么玉佩,低着头道:你们定了,管我什么事,还问我来。阿母笑道:就是咱们村的王婶子,他家的老二,你可喜欢。女孩一听,就是上回在水井逗自己的婶子,只觉眼泪都要落了,对阿母道:管我什么事,你们定了就定了。说着,女孩不理父母跑去房里了,女孩在房里听父母还在说着,心里不免有些慌乱,便小心的拿出那玉佩,看了一番,欲带到腰上,又觉难为情,便将那玉佩收到了枕头下,夜里睡觉时,女孩想起那玉佩,想起那人,不禁叹息了很久,心里也起了雾似的,天明后又将玉佩收了。

过了几日,女孩与那婶子的老二定了亲,家里也摆了酒席,亲戚们都过来了,那三姑婆也来了,还给女孩送了一对银手镯,说是自己出嫁时,母亲送给自己的。女孩接过那手镯,三姑婆又给女孩带在了手上,酒席闹了半日,阿父也喝多了酒,亲戚们归去后,阿母和几个婶婶在家收拾,女孩见没人理自己,便跑到房里,将那银手镯解了下来,坐在床沿上,想起要结婚了,只觉有些害怕,有点孤独,心里有股说不清的苦楚。夜里,躺在床上,女孩又想起那玉佩,却忘了那人的模样,只记得那场雾,那个人好似化成了那场大雾。定亲后,女孩依旧在家,也知道秋日打完谷子,自己就要去那婶子家了,想到这里,女孩还有些难过。春天过了,夏天也快完了,眼看着要入秋了,田里的谷子也黄了,阿母在忙着织布,赶着给女孩做结婚时的新衣裳,阿父也抽空在给女孩打新衣箱,只有女孩不知该做什么,看到家里的鸡,看到家里的狗,想着要离去了,不免有些悲哀。又过了几日,已是入秋了,阿父回家对阿母道:再过几日就可以打谷子了,今年谷子倒是壮实,是个好收成。阿母笑道:打完谷子,就该忙女儿的事了。阿父也笑道:别说咱们姑娘,这些日子,那家的二小子,见到我都远远的躲掉了,怕丑得很呢。阿母笑道:那孩子倒是老实,咱们姑娘去了,也不会吃什么亏的。阿父笑道:一起过日子,还怕吃亏么,你和我在一起,难道不吃亏么。说得阿母也笑了起来。傍晚时,女孩在家里逗狗子玩,忽听得祠堂的大钟敲响了,女孩不禁一惊,阿父也走了出来,女孩对阿父道:爹,村里敲钟了。阿父道:是啊。女孩道:不会有什么事吧。阿父道:你和你娘在家,我去祠堂看看。阿父去祠堂后,女孩与阿母在家,不免有些担忧,快到半夜时,阿父回来了,女孩与阿母急急的围过去,问阿父何事。阿父坐下,沉默一阵后,对阿母道:打仗了。阿母急道:和谁打仗了。阿父道:和楚国啊。阿父说起楚国时,女孩不禁想起了那人,心头倒是一跳,阿父又道:每户要抽一个男丁去行伍。阿母听了,不免一急,连忙道:那你不是要去打仗了。阿父点头道:是的。阿母听了,沉默着,不禁哭了起来,女孩也有些害怕,一句话也不敢说。还是阿父道:去就去嘛,打完了那楚蛮子再回来。阿母道:那可是要多久?阿父一笑,言道:这我怎知道,你在家收拾收拾,明日就要出发。阿母含泪点着头,阿父又道:地里的事可辛苦你了,一人忙不过来,就找亲戚帮忙。阿母道:家里的事你别操心,快些回来就好。阿父道:和楚国也打了不少的仗了,这回也未必就要打多久。阿母道:那女儿的婚事怎办?阿父想了片刻,对阿母道:若冬天过年时,我还没回来,那么就年前办了吧,别耽搁人家。阿母听了,点了点头,却又哭了起来。女孩睡觉时,想起阿父要去打仗了,不免有些难过,又想起那人,那般好看的人,会和阿父打仗么?女孩胡乱想着,过了很久才睡去,只觉睡了一会儿,阿母便将自己喊醒了,女孩想起阿父,急忙起来,与阿母忙着给阿父准备,阿母将昨夜做好的干粮给阿父装好了,又将衣物都收拾好了,阿父背着行礼出了家门,女孩与阿母送阿父到祠堂,又随着阿父与那些入伍的人,一直走到村口,直到阿父翻过山坳,看不见了,女孩还痴痴的看着,阿母见村里其他的人家都回去了,便带着女孩也回家去了。

阿父走后,家里也冷落了,阿母每日在地里忙着,眼看着憔悴了许多,女孩也舍不得与阿母犟嘴了,稻子收割后,天气一日冷似一日,没多久,入冬了,草叶上也结了霜,阿母与女孩满心盼着阿父回来,可落了第一场雪后,阿父还没消息,又听村里人说,咱们越国打败仗了,母女俩不免更为担忧。如此,一日挨着一日过去,过年还有十来天时,阿母忍不住了,去与王婶家商量,过年前七日,就把孩子们的事办了,那王婶家的大儿子也入伍去了,久久没得消息,阿母与王婶两个妇人,说了一回,不禁又哭了一场。女孩算着结婚的日子,总盼望在那之前,阿父就会回来,可到了结婚那日,阿父依旧没有回来,女孩不禁失落了很久。结婚前夜,阿母睡去了,女孩独自一人在房里,想起那枚玉佩,又偷偷拿了出来,只觉心里苦得很,又将那枚玉佩,藏入了明日要带走的衣物里。结婚后,女孩对丈夫柔和,对公婆孝敬,纺纱种田皆勤快的很,很得丈夫一家的欢喜,只是女孩舍不得阿母一人在家,时常过来与阿母住在一起,丈夫家也没多言语。女孩在婆家过了快半年,外面又传来了消息,越来越不妙,越国又打败仗了,楚国军队已入了越国境内,阿母久等不到阿父的消息,总是独自一人偷偷抹泪,女孩有时碰见了,也不敢去劝慰阿母。只是一日,女孩丈夫的哥哥回来了,却少了一支胳膊,丈夫一家人,又是眼泪,又是欢喜的为哥哥洗尘,女孩见到那哥哥,便问到阿父的消息,那哥哥悲叹一声,告之女孩,阿父已经战死了,是自己亲手埋的。女孩听了,只觉头里嗡嗡作响,之后便大哭起来,婆婆过来劝着女孩,唤女孩丈夫送女孩去躺着,自己含着泪跑去女孩家,告诉了女孩的母亲。女孩在床上躺了半日,忽想起母亲,舍不得母亲一人在家,便去了家里,母亲正在收拾父亲的衣物,见女儿来了,彼此未免又哭了起来,女孩和母亲捡了阿父穿过了一套衣物,在家族的坟地里,给阿父立了衣冠冢,盖好土后,母女看着那新起的坟包,想起阿父的过去,又哭了一场。夜里,女孩回到丈夫的家中,丈夫没在房里,女孩拿出那玉佩,看了片刻,心里不由得一恨,只想砸掉了,可犹豫半晌后,又重新收好了。

过了几月,阿父死去的伤痛,也平复了,女孩每日忙着家事,也无暇惦记那玉佩了,那日,女孩觉的有些不舒服,告诉婆婆后,婆婆问了症状,不由得笑着对女孩道:那是你肚子里有毛毛了。女孩听了,脖子都羞红了,一家人知道了,也都高兴起来,阿母听女孩有了身孕,更是欢喜,总不时的送些鸡蛋、饼子的吃食来。女孩的肚子一天天的隆起,也不敢下地干活了,只是闲不住,就在家纺纱,做些家事,眼看还有一月多就要生了,可那日祠堂的钟又敲响了,女孩听到那钟声,头就晕了似的,女孩的丈夫回来,告之家人,越王又抽丁了,一户一人,女孩看着丈夫,只觉得好似第一回看见他似的,丈夫道:哥哥去了一回,这回我去便是。婆婆也抹泪道:你爹死的早,我好不容易将你两兄弟养成人,却又碰到这些事。丈夫道:为国打仗,也是我们的本分,打完就回来了,你们在家等着就是。睡觉时,女孩和丈夫躺在床上,丈夫握住了女孩的手,女孩只觉丈夫的手好暖,想着丈夫要走了,又想起肚里的孩子,便问道:咱们孩子生下后,叫什么名字才好,不如你现在取个吧。丈夫笑道:又不知是男是女,怎么取。女孩道:我猜多半是女孩。丈夫笑道:你怎知不是男孩?女孩道:我是怕。丈夫道:怕什么?女孩道:怕是男孩,又要被抽丁打仗去了。丈夫道:怕什么,总不能让咱们的王去给楚国做马夫吧。女孩道:我不知那些大事,就盼着你好好回来。丈夫笑道:我是要多杀楚人,做了大官才回来的。女孩握住男孩的手,惊道:你别吓我。丈夫笑道:好的,睡了吧,明日要赶路呢。丈夫睡去后,女孩久久的睡不着,只觉肚里的孩子动了又动,女孩捂着肚子,听着丈夫的呼吸,半睡半醒的躺着。

丈夫走后不久,女孩生下了孩子,是个男孩,女孩想起离别那夜,喊丈夫给孩子取个名,此时也不知丈夫如何了,心里不免一悲,最后孩子的名字,请族里的阿公取了。孩子取名后,女孩也坐满了月子,觉得身子强了些,便也在家干活了,阿母也时常过来,看自己的外孙。阿母与女孩说话时,说起阿父,又说到女孩的丈夫,阿母总是说到,女孩的丈夫定会回来的,女孩也是笑着应答,可看到阿母的眼睛时,女孩只觉阿母比自己还要忧虑。孩子一天天的长大,从吃奶,到能吃米糊了,女孩看着在地上蹒跚学步的孩子,觉得心里也有了依靠,不在那么担忧,那么空落了。孩子断奶后,女孩便让奶奶带着孩子,自己也去地里干活了,自从哥哥的手臂断了后,地里的活大都是靠着嫂子,女孩性子要强,不愿成别人拖累,便也起早贪黑的与哥哥嫂子一道上山下地。在山上,有时碰见阿母,只见阿母年纪已高了,还一人在地里做农活,女孩看见了,心里一酸,眼泪也落了出来。那日傍晚,女孩收工回家,见阿母背了一捆柴火,腰被压得弯弯的,女孩忙跑过去,接过阿母的柴火,替阿母背到家里去。在家里,阿母生火做饭,喊女孩在家吃饭,女孩留了下来,阿母在厨房忙着,女孩站在屋檐下,想起过去的日子,此时却都老去了,自己也老去了,忽的暮色中,女孩忽听到河对岸有人在喊渡河,女孩一惊,想起那枚玉佩,想起少年的自己,想起那人,心口又颤了起来。女孩走到院门前,欲去河边时,见河上一支小舟,已接了过去。女孩痴痴的看着那舟,待舟过来后,女孩提着心子,看那渡河的人,只见渡河的是两个老人,女孩心里才松了口气。阿母的饭也做好了,唤女孩回屋吃饭,女孩回到屋里,与阿母吃着饭,阿母问到,女孩丈夫的消息。女孩摇头道:还没知道。阿母听了,眼里的光更暗了,吃完夜饭后,女孩陪阿母说了会儿话,便回丈夫的家去了,离去时,女孩走到屋前,只见夜色中,河对岸也黑黑的,不见一点灯火。

回到丈夫的家里,孩子见到女孩,直要女孩来抱,女孩抱起孩子,闻到孩子的奶花香,心头也暖了些。夜里,女孩抱着孩子睡觉,却做了个梦,一时梦见阿父回来了,一时又梦见丈夫回来了,到醒了,也分不清是谁回来了,只记得梦里那温热的心跳。吃过早饭后,女孩上山做工去,将孩子交给了奶奶,嫂子和哥哥今日去另一处田里做活,女孩便一人去南山的地里,在地里锄了一天的草后,女孩觉得有些饿了,但见还有两行的草还没锄,便趁着天还没黑,忍着饿锄完那点草。正干着活时,忽听远处来人了,在喊着自己,女孩定睛看去,只见是阿母来了,女孩一惊,见阿母慌张的跑来,对女孩呜呜的哭着。女孩握住阿母的两手,问阿母什么事,阿母口齿发抖的道:来信了,来人了。女孩只觉心子一坠,还是撑着一口气问道:来什么了,怎么了。阿母哭道:村里来信了,孩子他爹,他爹没了。女孩一听,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也哭了起来,阿母在一旁,等女孩哭了一阵后,拉着女孩回家去,女孩走在山野里,只听见暮色中,风呜呜的吹着,也好似哭声一般。回到家后,阿母坐了一阵,回自己家去了,婆婆淌着泪没有言语,哥哥道:要不是我这手断了,我还要去队伍给老弟报仇。嫂子也哭道:你说个什么,你也走了,叫我们这一家怎办。一家人哭了一阵,坐了一阵后,女孩抱着孩子睡觉去了。孩子睡着后,女孩的心还沉落着,不知该干什么才好,见孩子的衣服破了,便趁着灯油还没烧完,找出一些旧衣裳,给孩子改两身衣物,翻开衣箱,找旧衣裳时,那支玉佩也从衣裳里掉了出来,女孩看着那玉佩,想起楚国,只觉再也不敢用手触摸那玉佩似的,女孩呆呆的坐了半宿,衣裳也忘改了,油灯渐渐的暗了,女孩定下心来,拿着那玉佩,心里一苦,将那玉佩又藏好了。

丈夫死后,女孩和婆婆也给丈夫立了衣冠冢,后三年,婆婆也去世了,女孩见阿母老了,便辞了哥哥一家,自己搬回去,与阿母一道住了。阿母年纪大后,地里的活干不了了,便在家带着孩子,女孩独自在地里干活,养活一家人,虽说农活辛苦,但看着孩子一日日的长大,又有阿母伴着,女孩心里也很温实,阿父与丈夫死去带来的伤痛,也沉在了日子里,不在时时的浮泛起来了。有时看见了那衣箱里的玉佩,女孩只觉自己老了,不愿在拿起那玉佩了,就丢在暗落处,静静的放着就好。孩子七岁那年,阿母得了场大病,躺了一个多月后,静静的死去了,女孩哭了一场,将阿母埋在了阿父身边。阿母去世后,女孩一人带着孩子,去山里,去田里也把孩子带着,自己干活,就放孩子在一旁玩耍,有时孩子玩远了,只要女孩喊一声,孩子又从附近跑了回来。只是村里又传言,越国被打败了,越国的王被掳去楚国做了马夫,女孩想起阿父、丈夫,叹了口气,只觉这一切都很远了,似与自己没什么干系了。日子一天天过去,孩子也慢慢大了,回家时能背起一捆柴火了,做工时也能拎得起锄头了,只是孩子气,喜欢玩耍,挖了几锄头,就去山里摘果子、捉鸟雀去了,女孩也不说孩子,想起小时候跟阿父上山,也跟现在的孩子一样的,都多少年的事了。等孩子又大些了,懂事了,地里的活也与阿母一道来做,见阿母累了,孩子便唤女孩去休息,女孩不愿,依旧在地里忙着,手脚虽酸了,心里却一点也不觉得累。后来女孩见孩子大了,给孩子定了门亲,也是村里的女孩,结婚那日,女孩请人把家里的猪宰了,摆了一日的喜酒,村里的乡亲们闹了一日,到了夜晚才回去。儿媳妇进家门后,女孩心疼那女孩,总不要儿媳妇去地里干活,那儿媳妇也是心实的人,却劝女孩不要去地里了,地里的活有他们夫妇做就够了,女孩听了心里也暖和,不过还是跟着儿媳一道去地里干活,任儿媳妇怎么劝,女孩也不听。后来儿媳妇有了身孕,女孩倒是不去山里干活了,让儿子一人去干,自己在家陪着儿媳,儿媳见女孩处处伺候着自己,心里过意不去,喊女孩多去山里走走,女孩也只是笑着,不理儿媳妇。十月怀胎后,儿媳妇生下了一个孙女,女孩笑得像个孩子似的,又是伺候儿媳妇,又是带着孙女,倒比之前更忙了,后来孙女快一岁了,也断奶了,儿媳妇不顾女孩的劝,跟着丈夫去地里干活,留着女孩在家带孙女,女孩这才留在家中。孙女跟着女孩的日子久了,总习惯粘着女孩,就是晚上睡觉也跟女孩在一起,女孩看着孙女会喊奶奶了,会咿咿呀呀的说话了,心里也温热着。

不觉孙女已三岁了,那日吃完夜饭,女孩在给孙女用草茎编蚱蜢玩,村里的钟声又响了,女孩一惊,手也抖了,儿子听到钟声,便去祠堂了,女孩与儿媳在家,想起那之前的钟声,女孩的心像井里的桶似的,哐哐啷啷没个定处,等到儿子回来了,女孩赶忙去问,儿子道:咱们要和楚国开战了,一家要出一人。女孩只觉一阵眩晕,不知说什么,眼泪也落了出来,儿子却宽慰女孩道:娘,你哭什么,我这一去,还要回来的。儿媳见女孩落泪,便也泪眼蒙蒙的呆着,不知如何是好。夜里,女孩与儿媳在家,给儿子收拾明日的行囊,做完干粮后,女孩想着还要准备什么,忽想起有件冬衣没带,便唤儿媳去取,儿媳道:娘,这才刚过春日,要带冬衣么,要打那么久么。女孩道:带上总好些,万一要打到冬日呢。儿媳便去取了冬衣,塞进行囊里,女孩看着那行囊,又想了想,还有什么纳下的,寻思半晌,也想不起了,便对儿媳道:时候也晚了,你去休息吧。儿媳走后,女孩一人在灯下,又看着那行囊,想了一阵,还是想不起有何物忘带了,便擎着油灯去卧房,卧房里孙女早已睡熟了,女孩看着孙女,心里才安宁了些,吹灭油灯后,才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窗子便白了。女孩起床后,给儿子做早饭,又将家里的鸡蛋煮了,吃早饭时,女孩把鸡蛋给儿子,让儿子吃两个,剩下的带到路上吃,儿子却道:娘,你怎把家里的鸡蛋都煮了,这入夏了,不要留着孵窝的么。女孩道:到时下了,再攒着,你别管这些,快吃吧。儿子吃了一个鸡蛋,又给女儿吃了一个,还要分给阿母和妻子,女孩和儿媳忙道:你别管我们,带着路上好吃。儿子笑道:都有干粮了,你们也吃个吧。女孩和儿媳还是不吃,儿子无奈,收了鸡蛋,又去将碗里的粥喝完了。吃过早饭后,女孩带着儿媳、孙女一道送儿子去村口,等到儿子翻过山坳了,村里的人也都陆续回去了,女孩忽的想起阿父走时的情景,心里又慌了,只是见儿媳妇也担惊受怕的,便没说什么,带着儿媳回家去了。

儿子走了快半年,到深秋了,村里说咱们打胜了,女孩与儿媳听了,也都欢喜,想着儿子可以回来了,儿媳对女孩说:娘,咱们打赢了,冬日就可回来了吧。女孩也笑道:去了这么久,还好带了冬衣,不然可要冻着了。儿媳听了,也是一笑。女孩与儿媳算着日子,等儿子回来,到了冬日,村里有其他人家的男子回来了,女孩忙跑着去问自己的儿子,一家同去入伍的男子,对女孩说到,女孩的儿子战死了,死在了楚国。女孩一听,只觉魂魄都被抽空了,哭着问那人:怎死在了楚国?那人道:我们打到了楚国里面,有些死的人,就埋在了那里。女子哭道:我孩子埋在哪里?那人道:埋在楚国那里,我也说不清什么地方。女孩回家时,哭了一路,家里只有孙女在,儿媳去地里了,女孩呆呆的坐在屋前,孙女见奶奶哭了,也不敢问,只是蹲在一旁,靠着奶奶。儿媳回家后,女孩想起还没做饭的,便去厨房做饭,儿媳见女孩哭着,便走到厨房,问有什么事了,女孩一面生火,一面道:咱家的小子死了,埋在了楚国。一说完,女孩又忍不住落下泪来,儿媳听了,也蹲在厨房,嗬嗬的哭了起来,孙女见大人都哭了,自己也被吓哭了,女孩见孙女可怜,便收住泪,抱着孙女,哄着孩子。夜里,女孩抱着孙女,想着儿子,又想起了阿父、丈夫,只觉这一生,这些事,都跟做梦似的,熬到了清晨,女孩带着儿媳、孙女去给儿子立了衣冠冢,喊孙女给她阿父磕了头,便带着家人回去了。

儿子死后,女孩与儿媳在家,彼此都觉得苦,彼此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儿媳每日去地里,女孩见孙女也能走路了,便带着孙女一道去地里干活,只有在干活时,心才不被这命箍得那么紧。后来,儿媳那边的家人,见儿媳年纪还轻,与女孩商量,让儿媳另外寻户人家改嫁,女孩也没说什么,只是要把孙女留下来。那边的人家有些担忧的问到,女孩能养活孙女么?女孩道:我还有力气,骨头又硬,饿不死我孙女的。那边人家见女孩坚决,便也没多说什么了。儿媳妇走后,女孩带着孙女上山下田,日子虽苦,却也过得去,后来女孩觉得身子不如以前了,大病小病的多了起来,此时孙女也大了,有十二三岁了,家里的活也能帮得大忙了。一日,女孩与孙女在河里打鱼,孙女一面划桨,一面唱起了山歌,女孩听着,孙女唱得便是自己年少时,给那个楚人唱的歌谣,女孩心里一惊,问孙女怎会唱这歌的。孙女笑道:在村里学的。女孩看着孙女,只是苦笑了起来,这时孙女又唱了起来,女孩见孙女无忧无虑的,想起年少的自己,不禁也跟着哼了起来,孙女见了,笑道:奶奶也会唱这歌啊。女孩不觉一惊,才发觉自己也在唱着,忽的又想起那玉佩,想起那人,那心里的雾,好似一辈子了,还剩着一丝一缕,没有散尽。回到家后,女孩想起那玉佩,打开衣箱看了看,终了还是没有拿起,又关上了箱子。

后来女孩也老了,去不了山里地里了,就在家呆着,寻思着给孙女说户人家,自己死了也就安心了。看了几户来提亲的人家后,女孩给孙女定了一家,心里也没其他念想了,一场大病也料想着似的就来了,女孩在病中,迷迷糊糊的躺着,想起阿父阿母,想起那时家里的黄狗、芦花鸡,好似自己也还是那时年少,还有那个渡河的人,忘了一辈子,此时那人的眉目却清晰了,就在眼前似的,还是那么美,可有时清醒过来,又才念起自己是真的老了,快要死了,不免无奈的笑了笑。女孩死前,唤孙女取了那枚玉佩,喊孙女藏着,孙女接过玉佩,见玉佩精美,也是欢喜,就带在了腰上,女孩见此,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感受,自己藏了那玉佩一辈子,从来不敢拿出来给人看,别说带在腰上了,此时,见孙女带着,女孩也有种难言清的喜悦与悲哀。女孩死后,孙女一人住着,等冬日就嫁到那户人家去,孙女一人在家,也不孤单,每日去山里种地,去河里捕鱼,与之前也没什么两样。那日傍晚,孙女在河边捕鱼时,听见河对岸,有人在喊过河,孙女便放下鱼笼子,接那人去了,约四五个人站在河对岸,孙女接那些人上船后,向着对岸划去,一个年纪与自己相仿的男孩站在船头,孙女见那男孩秀气的很,便不好意思看着人家,只是低头划桨。忽的男孩对孙女道:姑娘,你这玉佩哪里来的?孙女一羞,低头道:奶奶给的。男孩道:给我看看可好?孙女便解下玉佩,递给那男孩,男孩接过玉佩,捧在手里,看了一阵,忽的大哭了起来,说道:这是我们楚国的玉佩啊,怎在这里见到了呢!孙女见男孩哭了起来,自己也是一惊,那男孩问孙女道:你奶奶是楚国人么?孙女摇了摇头,男孩见此,拭好泪后,将玉佩还给了孙女,孙女接过玉佩,有些不解的道:你是楚国人?男孩道:是的啊。女孩道:那你来越国做什么呢?男孩抿了抿嘴,低声道:来做质子。孙女还是有些不解,不过见男孩还泪目着,也不敢多问了。船到岸后,男孩一行人离去了,孙女一人坐在河边,只见傍晚时分,晚霞映在河面,若落了漫天的红叶,又想起刚才那男孩的哭泣,孙女只觉心里也有些哀愁,便唱起歌来,就是女孩曾唱的那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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