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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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第1页)

一府的人为牧心热了心,牧心却也冷冷的,席上,长辈问了则答,话也不多。父亲今日多饮了些酒,却见牧心金榜题名了,也还是落落寡欢,想起自己平日对牧心非打即骂,又念起牧心的母亲,心里倒觉亏欠,欲说些什么,然看了牧心一眼,话到嘴边,又难以出口,心头不觉一阵唏嘘。倒是二叔笑道:我过年时就说,我们家牧心此回去了,必是金榜题名的,大哥还不信。父亲听了,又见牧心不语,只是无言无声的笑着,也不知该说何。这时,兄弟一辈的都前来与牧心敬酒了,牧心也起身来,按照辈分,家里的二弟第一个先敬,这二弟与牧心一道去科场,这回倒是名落孙山,敬酒时脸上不免有些难堪,牧心倒是没事一般,那二弟垂头躬身,强撑着笑颜,对牧心道:大哥,弟弟敬你一杯,你就抿一口吧,后面还有兄弟们要敬的。言罢,二弟仰头饮尽了,牧心便只抿了口而已,牧心的父亲见两兄弟之间有些冷着,便笑道:老二,不要灰心,往后还有机会的。二弟听了,也便笑着点了点头。那二弟的父亲,牧心的二叔,也道:多学学你大哥,别成天不务正业,一心想着玩乐子。二弟看着父亲,一脸苦笑的道:牧心大哥也是平常人学得来的吗,我若真向牧心大哥那样,说不定现在连个童生都还考不上呢。二弟的父亲听了,也是有些尴尬,忙挥挥手,让他退下了。接下来,兄弟们又挨个来敬,到了四弟时,牧心见四弟卑躬着,便只是冷笑的看着他,四弟见牧心如此,想起之间之前的嫌隙,也装着没见,欲仰头喝了酒就走时,却被牧心喊住:四弟,你今日敬这杯酒是诚心的吗?四弟便笑道:敬大哥的酒,哪有不诚心的。牧心道:要是诚心敬我这杯酒,就得答应我一件事。四弟见长辈都在,忙笑道:哥哥,别说一件事,就是一百件事,老弟都愿为哥哥去做。牧心笑道:别忙,这事可是有些难办。四弟急忙道:再难的事,哥哥一句话,老弟拼了命也去做。牧心道:可是当真?四弟笑道:我难道还敢诓了哥哥。牧心道:那好。四弟将酒仰头饮尽后,牧心也抿了口。四弟倒着空酒杯,笑道:哥哥,要我办哪件事?牧心道:到时,我自然要来找你的。四弟笑着走后,其余的兄弟又上来,敬了一番酒水。

兄弟们退去后,父亲见门窗外已落夜了,便命人撤了菜肴,上了茶水点心。又闲话一番后,二爷爷欲回院里了,走时唤牧心陪陪自己。父亲见牧心送二爷爷走了,又见众人饮茶已毕,便命众人散了,自己也回院子了。牧心送二爷爷到了院里,二爷爷在书房坐下了,牧心立在一旁,二爷爷笑道:兄弟之间要有容人之心,打断了骨头,皮肉还连着呢,到底是一根血脉传下来的种。牧心听了,想起那四弟的事,心里也是一笑,答道:不会太出格的。二爷爷看了牧心一眼,言道:不太出格就好,你的性子嘛。二爷爷顿了顿,又笑了笑,接着说道:降住人,是为了用人,对家外的无可用之人,退一步、忍一手倒也无妨的。牧心低了头,却也不在言语。二爷爷又笑道:门槛是跨过去了,可想过去哪里?牧心想了片刻,才道:去哪里都好,如果可以外放,我倒想去江南看看。二爷爷听了,不禁笑得微微出声,饮了口茶水,才道:外放,亏你想得出,没那么便宜的事。牧心道:那二爷爷想我去哪里?二爷爷道:去吏部,先做个都事吧。牧心有些吃惊的道:吏部不是四皇子的人吗?二爷爷看着牧心,笑道:怎么,怕了。牧心道:怕什么?二爷爷道:我让你去吏部,有两层意思。牧心道:可是想让我在那里磨磨心性。二爷爷道:这只是其一。牧心道:那还有?二爷爷笑道:我是想你去吏部,也好和四皇子的人结交一下,将来这个家到底是要你扛的。牧心吃了一惊,有些不解的道:我们不是太子一方的人么,这样他会不会有看法。二爷爷笑道:太子有看法,有些事他也要做,他没看法,有些事他也会做,从一而终,都是那些还在下面往上爬的人嘴里说的,真走到了我们这样的地步,面子上是我们仰仗着他们,里子内他们有多少干系还不是靠着我们,没那个必要一条道走到黑。牧心听了,只觉胸里微微颤着,过了片刻,气息才平复的道:可我这性子,怕他们容不下我。二爷爷笑道:只要你不杀人放火,他们就容得下,你以为他们不想通过你这根线头搭上我们家么。牧心道:那我去就是。二爷爷笑道:正式入仕途了,往后也要多少注意些口碑,你年纪也不小了,这几年玩也玩够了,是该成家了。牧心听到成家,心里不免咯噔了一下,之前倒是从未想过,此刻听二爷爷说了,才觉得成家确是件逃不掉、避不开的事。又见二爷爷道:时候不早了,回去吧。牧心便告辞,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之后几日,牧心倒是未怎么外出,不过是待在府里,想到要成家了,不知为何对女人多少乏了兴致,有时觉得枯索,旧习起了,去了相好的女子那里,不过是狎昵一番后,便又匆匆离了,总觉面对委身自己的女子时,心里有丝空茫的凉飔荡着,没来时想来,来了倒又想离了。倒是一日,受杜家大哥之邀,去他外宅听琴时,为护那弹琴的女子,与玉家老二起了冲突,喝了一坛的陈醋,强忍着骑马回府后,当夜肠子便绞痛得厉害,过了二日也吃不下饭,腹中还是一阵阵抽搐,方才请了相熟的太医过来,开了两剂药。服药后,又在家休养了两天,方觉复原了。那日在廊上晒太阳时,贴身的小厮走来,悄声道:簸箕巷的阿贵,得了只麂子,看少爷有没有空过去?牧心晒得懒洋洋的,也未听清,便骂道:你喉咙长疮了,嗡声嗡气的,谁得了麂子?那小厮就是上回因月芳的事,被赶出去的小厮,牧心考完后,又要了回来,那小厮此时说到簸箕巷,心有余悸,也不敢大声说,又见牧心有些恼了,便贴着牧心的耳朵道:是簸箕巷的阿贵。牧心头一撤开,便拿手里的竹扇子往那小厮的脑门打去,又大声骂道:簸箕巷就簸箕巷,鬼捏你喉咙了,非凑老子耳边说。那小厮挨了一打,也只是陪笑着,不敢多言。牧心听到簸箕巷,想起那月芳与那枚铜钱,她死后自己倒还没去一趟的,又多日不见那些混混泼皮,倒也有几分爱他们那些苦哈哈吃酒吞肉的热闹了,便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又心思一转,便叫那小厮把四弟一道唤去。

那小厮把四弟唤来后,牧心已命人备好了马匹,四弟一面快步走着,一面迎脸笑道:大哥唤我有何事?牧心一笑:唤你自然是有事,和我去吃麂子肉、喝酒去。四弟一听,顿时眉开眼笑的连连道好,三人便上马走了。路上,四弟问道:大哥,是去哪家府里?牧心笑道:别多问,去了便知。又行了一阵,四弟见愈发偏僻起来,两旁都是些破落的民舍,也未听说哪家在这处有宅子的,便有些不解的道:大哥,怎么到这种地方来了?牧心一笑:就是这里,没听过酒香不怕巷子深吗?四弟见已然来了,也别无办法,只得跟着牧心一道走了。行到那巷子口时,四弟往里看了一眼,便皱眉道:大哥,这地方也太破陋了吧,还能有什么好东西?牧心笑道:前面就是了,既来了,好歹喝杯酒呗。四弟见牧心如此,也不好拂了他兴致,只得硬着头皮,满腹牢骚的前去了。到了一院子前,牧心下了马,将马缰给了小厮,便砰砰的敲着门,门开后,一汉子探出头来,见是牧心,喜得哐的拉开了大门,朝里喊道:牧心哥哥来了啊。里面众人听了,都涌到了门口,来接牧心。牧心笑着与众人抱拳行了一礼,便拉着四弟进去了,四弟见院里众人都是破落户的打扮,有几人还是花膀子,心里又是嫌恶又是胆怯,又见牧心与那些人,称兄道弟的打成一团,自己立在一边,想走又不敢走,想留又不愿留。没过一会儿,酒肉端上来了,四弟也被牧心唤去坐下了,只见一大锅拳头大的肉,连锅一道放在粗木桌上,又上了一坛酒水,泼天洒地的倒在土瓷碗里,四弟见牧心倒是没事一般,与众人又是说又是笑。酒满后,那些泼皮举了酒,为首唤贵哥的汉子起身,对牧心笑道:今日咱们好好为牧心兄弟金榜题名热闹一番,都干了,看谁他娘的敢剩一滴。牧心也起身,笑道:那就谢谢诸位兄弟了,干了。于是众人都大笑着,起身站了,仰着头将酒水往嘴里灌,四弟见了,也随着站了起来,一口酒水入喉,只觉火烧一般,万般难吞下去,看着众人,又不敢吐出来,憋了半晌,好歹将那土烧强吞了。众人在牧心示意下,又坐了下去,酒又倒了起来,倒酒的汉子,见四弟还剩着半碗酒,便大声道:这位兄弟,大伙都干了,你这么还剩这么多,是不是瞧不起我们破落户。桌上众人一听,又夹着酒性,有人拍着桌子,有人撸起袖子,恶怒的盯着四弟,四弟一怯,忙起身赔不是,将那半碗酒强灌下去了,四弟喝完坐下后,还未定神,酒又满上了,四弟见了,不由得暗自叫苦骂娘,又想夹块肉,解解酒,无奈那肉都是二三两一块的,又裹着油汤,夹了几次,都夹不起来,只见牧心倒是和那些泼皮一样,直接用手拿肉啃着,四弟头皮一麻,便放了那肉,只是夹些花生米吃着。酒肉吃了半天,快要完时,四弟已不知过了多久,头也有些晕了,只见那牧心用那桌上一黑油油的抹布揩了揩手,从怀里掏出两锭金子,递给那贵哥,言道:那月芳因我死的,这两锭金子,请贵哥给她老娘吧。贵哥接过金子,也言道:我转交就是,那婆娘也是气短,就算被打了顿,又何苦投井呢。桌上又有一汉子道:那女人啊,我看是对牧心兄弟动真心了,可也不看看,牧心兄弟是什么人,我们这些泥腿子是什么人。牧心便又对众人道:酒也吃了,肉也吃了,我想去那月芳的坟上看看,阿贵兄弟,你和六儿陪我去一趟吧。

牧心带着四弟,与那贵哥、六儿一道往城外走了,四弟只觉酒气冲头,想吐又吐不出,几次差点从马上摔了下来。到了城外的乱坟岗,贵哥引着几位到了一坟前,土色还是新的,稀稀疏疏的长了几株草苗,牧心立在坟前,看着四弟道:四弟,那日敬酒时,你说的话可还算数?四弟晕头晕脑的道:算数,算数,我们也快回府吧,时候不早了。牧心冷笑道:那日月芳的死讯是你告诉我的,今日你就在她坟前,磕三个头吧,也尽尽你的心。四弟一听,眼也直了,赶忙道:怎么要我给她磕头,我又不是她什么人。牧心道:那你就做回她的儿,尽尽你孝心吧。四弟听了,红着脸道:你的姘头,要磕你磕去。说着,便要寻马离开。牧心唤那贵哥与六儿将四弟两手一扭,押住了,自己取过一根马鞭来,喝到:你磕不磕。四弟也发起狠来,怒道:就不磕,你动我试试。牧心便拿起马鞭劈头打去,四弟脸上立马留了一道血印,四弟被打后,满天骂娘,又是白刀子进,又是红刀子出的,牧心见此,又打几鞭后,四弟吃痛不过,便哭道:哥哥别打了,我磕,我磕。牧心便让贵哥、六儿放了四弟,见四弟走到坟前,磕了三个响头,才带着贵哥、六儿走了,留四弟一人在那乱坟岗里。

回到府里,四弟径直去了牧心父亲那里,哭着将事说了,父亲便命人将牧心唤来了,怒道:你可真有出息,为了一下贱的东西,倒和那些泼皮一道打你的兄弟。牧心也只是冷声道:我怎么打他,你怎么打我就是。父亲一怒,见牧心杵在那里,无所谓的样子,想打他一顿板子时,四弟的父亲也赶来了,见儿子一脸的血痕,也是恨极了牧心,但还是照着常理劝着牧心的父亲,心里却想,往日自己这些人劝得愈狠,牧心的父亲打得愈狠。不料,今日父亲念牧心刚考中了进士,也是要入仕的大人了,传出去倒是不好听,又见家弟也是劝着自己,没责怪牧心,便狠命的训了牧心一顿后,赶走了。四弟父子见牧心父亲也没打他,倒是觉得大哥偏袒自己的儿子,嘴里不说,脸上也没了笑容,说了两句客套话后,父子两人也回去了。

事后,牧心在府里出入,没事人似的,倒是四弟见自己一脸伤痕,不敢出门,怕丢人现眼。那日释褐试,牧心去走了一趟,也未放在心上,傍晚去了观里,与那道姑对弈,夜深后,回去时,一路想着自己与那道姑说要入仕时,道姑与自己说的两句诗:会当身由己,婉转入江湖。心里倒是畅快,只觉自己欲说又说不出的话,为人一语道破了,恍若那纸狮子被人点睛一般。到了院里,贴身的小厮笑道:少爷,今日得了一帖子,说是京城那烟儿姑娘送来的。牧心想了片刻,说道:可是上回杜府弹琴的那人?小厮笑道:不是她,还是谁,上回不是爷给她出头,不知闹成什么下场。牧心笑道:肠子里醋还没干净,她倒又来帖子了。便走到案前,拿过帖子看了,纸是红泪笺的,字迹娟秀,言辞也不俗,看得出是出于丽人手笔,牧心放下帖子,小厮笑道:爷,你到底去不去?牧心笑道:明日事,明日再说吧。

到了明日,牧心吃过早饭后,在屋里闲着,那小厮又凑上来,笑道:爷,今日去不去烟儿姑娘那里?牧心被那小厮一说,才恍然记起昨夜的帖子,便直勾勾的看着小厮道:你这狗子日的,又收了别人多少好处,这般勾我出去。小厮笑道:我的爷,这回你可冤枉我了,我是上回在杜府那里,听那烟儿姑娘弹琴,听得心里跟筛糠一样,这回想托爷的福,再去听听。牧心听得那小厮说筛糠,不由得一乐,便笑道:那就筛筛糠去,那帖子说是今日几时?小厮拿过帖子,牧心看了一眼,倒也未写时辰,牧心便道:反正也无事,现在就去逛逛吧。又命小厮去备马,自己进内屋去换身衣裳了,丫鬟拿了一件靛蓝色长袍过来,牧心想起那帖子的考究,心头一动,便笑道:把今年新缝的那件淡青色袍子拿来。丫鬟拿来后,牧心更衣,又在镜前瞄了一眼,命丫鬟将发髻上的白玉簪子换了根青玉的,方才去府门了。到了府门处,小厮已备好马了,牧心便与小厮上马,准备离去时,见四弟也从府里走了过来,那四弟面上鞭痕未消,见了牧心,开始横着眉眼,走近了,便又低下头去,没看见牧心一般,牧心见此,便骑在马上甩了一下马鞭,喊道:四弟,可是记恨着我。四弟听见鞭子响,又见牧心喊了话,身子不禁一抖,立住步子,躬身笑道:兄弟之间,记什么仇。牧心道:那你见了我,也不招呼一声。四弟听了,僵了片刻,才咬牙瞋目的对牧心行了一礼,喊道:大哥。牧心也不搭话,提起缰绳,催马走了。四弟见牧心也不搭话,目中无人的走了,不由得含恨咬牙,暗骂道:狗日的杂种。

牧心也是头回去烟儿姑娘的宅里,一路上小厮问了几个人,才打听清楚,到了一条巷子的宅子外,牧心与小厮下了马,见也只是一处平常的住所,与自己所想倒有些差异,便有些疑惑的叩了门,片刻后,一女僮开了门,问到何事。牧心便将帖子递了进去,女僮一见,便笑着拉开门,引牧心进去了。进了院子,牧心见院子也不大,两进出的,然屋舍朴素却精当,花木看得出也是内行人培植的,看似天然里,又处处透着人为的精巧,牧心见了,心里也有几分欢喜。到了内院里,只见那烟儿姑娘坐在院里修竹下的一副白石桌前,与另一女子,煎着茶水,那烟儿姑娘见牧心来了,便起身行了一道万福,另一女子也起身,对牧心抱拳行了一男子礼数,牧心见那女子着一身淡绿的绸罗,发式却也简单,只挽了个丸子,又戴着一根绿玉簪子,到与自己的有些相似。烟儿姑娘唤牧心坐下后,看着两人,不禁笑道:今日倒是真来了一对碧人。那女子听了,脸一红,眉一扬,盯着烟儿,烟儿见此,便低下头去,掩嘴而笑。牧心见惯了风月的人,此时,脸上倒也赧然一热。烟儿笑着将热茶分了,又奉到两人面前,笑着对牧心道:这位姑娘就是那日的霄雪公子。牧心听了,不禁侧目看过去,之前也时常听得那杜家的霄雪如何了得,不想竟是眼前的这个柔柔弱弱的女儿。杜霄雪饮完茶后,对烟儿道:既请我来了,何时才可弹琴?烟儿笑道:霄雪姑娘倒是性急,也尝尝这江南来的新茶有何妙处。杜霄雪放下茶杯道:我可品不出来。烟儿又对牧心笑道:牧心公子,可觉得如何?牧心笑道:还好,就觉清淡些,我倒也不怎么品茶的。烟儿一笑,言道:比那醋如何?杜霄雪见烟儿打趣牧心,暗自一笑,牧心听了,便也笑道:在府里这几日,厨房里烹了尾鲤鱼,端了上来一看,却是糖醋的,当时见了,牙根就酸了,恨不得将那厨子油炸了。烟儿和杜霄雪听了,都是一笑,烟儿掩着嘴,笑得出声了,杜霄雪的笑意倒是一晃而过。又饮了两杯茶,日已西斜,烟儿命女僮端了几碟点心上来,式样倒也精致,有一盘黑色的小饼,上点了一点暗红的膏子,杜霄雪未见过,吃了一块,甜里透着丝苦味,倒也觉得新奇,便问烟儿是何物?烟儿笑道:你猜猜看。杜霄雪道:那点的膏子是玫瑰酱,只是这点心倒是头回吃。牧心听了,也吃了一块,看着烟儿,也不知是何物做的。烟儿一笑,言道:你们这些侯门府弟的人,山珍海味都见过,却不知这粗粮苦荞做的饼,这苦荞是烂贱的粮食,荒年时老百姓就靠他活命。杜霄雪听了,也是不禁一笑,又吃了一块,笑道:今日倒都被你这妮子捉弄了,茶水也喝了,苦荞也吃了,还不快快弹琴。烟儿笑道:你们到底当我是伎子,想叫我弹就弹,今日我偏不弹,除非你们拿样真心的物件来换。牧心笑道:你要什么物件。烟儿笑道:就拿这苦荞点心,一人做首诗,我看了喜欢就弹。杜霄雪看了看烟儿,言道:做就做,只是诗做完了,你再不弹,看我不揭了你的皮。杜霄雪与牧心便静思着,过了片刻,烟儿笑道:可成了?杜霄雪道:别打岔,刚得了两句。烟儿笑道:两句就两句,古往今来多少诗,让人记住的不就是一联而已。又看着牧心道:牧心公子,怎样了?牧心笑道:我也只得了两句。烟儿笑道:罢了,那就两句吧,牧心公子你先说。牧心笑道:青苗结苦子,木叶起秋风。烟儿一笑:倒也罢了,霄雪小姐你的呢?杜霄雪看了牧心一眼,又看了看烟儿,犹豫了片刻才道:釜中性不改,甘苦在人心。烟儿一听,拍手笑道:今日倒是奇了,都合上了。杜霄雪听了,脸不由得一红,牧心也起了丝讪色,两人同声的道:快弹你的琴吧。说完,两人见异口同声的,又有些尴尬。烟儿一笑,引两人到了琴房,又焚了一丸香,笑道:今日得了两位两句诗,那便弹两曲吧,一是寒鸦戏水,一是十面埋伏。说罢,便拨起弦来,弹到寒鸦戏水时,牧心只觉在那琴声中,自己也如缥缈孤鸿一般,心头不禁一寒,嘴角不免一笑。弹到十面埋伏时,杜霄雪想起四面楚歌的霸王虞姬,也不知是为虞姬,还是为项羽,心里一苦,面色倒也安素。烟儿弹完后,对两人笑道:琴也弹了,时候不早了,寒门小舍也就不留两位吃夜饭了。牧心与杜霄雪心还有几分在那曲中,然见烟儿如此说了,便也起身,告辞离去,烟儿送到了门口,却也不踏出那门槛,目送两人走了。

从烟儿姑娘处所回来后,牧心念起那琴声,心若被寒月笼着一般,既想远,又想近,既想听,又想避,只觉在她指弦之间,心被剥开了,而面对其他女子,自己的心都是主宰着别人的,纵使说了三船五车的亲密之语,心也遁在幢幢的风幔后,未被她人,也未被自己如此照见,且观照后的心,被层层剥开的心,最深处是何?牧心也说不上来,只觉空茫、虚无。那日入夜时,去与道姑对弈,牧心笑道:近日识了一位女子,琴声倒是妙绝。道姑笑道:技能通神,他们那行当,入了化境,也是可见天地的。牧心道:虽说如此,我却也不敢多听,只觉在那琴声中,自己什么也握不住。道姑笑道:那是你有悟性,风吹寒云,见影犹月。牧心笑道:你怎说起佛家的偈子了。道姑笑道:我在家时,也看了不少佛家的经文,此时,虽奉了三清,然人世间,道恒同,何必强分僧道,心之所起,言之所出,循一个自然而已。牧心笑道:我是俗人,悟不了你那些道行,只是求个快活而已。道姑笑道:千江有水千江月,你这般玲珑心的人,又生在这地方,到后来究竟是要,天籁人籁,合同而化。牧心丢下棋子,笑道:愈发不僧不道了,不下了,时候不早了,回去了。走出门后,见自己的影子在地上,正想抬头看一眼月色时,念起适才道姑所言,见影犹月,不由得心被一触,回身对道姑笑道:阴晴圆缺,圆是月,缺是月。便下山,回院子去了。后两日,夜间去一相好的女子处时,那女子多日不见牧心,喜怒交加的骂道:你肯来了,找到了那多才多艺的妓子,还来我们这些人这里干吗?牧心听了,心里也是硌了一下,还是忍着性子,笑道:近日家里有事绊住了。女子冷笑道:家里可叫你喝一坛子的醋了。牧心见那女子又提起烟儿,不免起了恼怒,然还是照着旧习,与女子调笑着,几番来去后,那女子也柔了,倒在牧心身上时,媚笑道:那回雁坊的烟儿,这些功夫如何?牧心一听,只觉头皮一炸,满怀的恶心泼了出来,便推开女子,穿了衣物。女子见此,又惊又惧的喊:你发什么疯,走了就再也别来。牧心冷笑道:自然不会再来。那女子见牧心推门走了,胡乱裹着衣服,追到门口,又是气又是急的喊着什么,牧心听也没听,头也不回的离了。

没过几日,朝廷的文书下来了,按二爷爷的安排,牧心被派到了吏部,任都事一职。去部里的前夜,父亲来了牧心的院子,见牧心不在,贴身的小厮道:少爷多半是和那道姑下棋去了,小的这就去喊少爷。父亲摆了摆手,言道:不必了,也没什么急事。又在牧心房里走了一圈,看了一回,见案上一本书也没有,不由得叹息了一声。见丫鬟上茶后,便坐在外间,一面饮茶,一面等着牧心,也没和房里的下人问起牧心的情况,倒是房里的一干人,有些惧怕老爷,又为牧心担心,说了些不相干的话。父亲见众人都战战兢兢的,便道:你们做你们的事去吧,不用候在这里,众人听了,方才散去,留下一贴身的小厮,两内屋的丫鬟,陪着父亲。快到戌时末时,牧心方回来,见父亲在此,也是有些吃惊,父亲见牧心来了,便起了身,言道:也没什么事,你明日就要去衙门了,过来看看你。牧心听了,也不言语,心里倒也柔了些。父亲见牧心无话,便欲离去,走前又道:去了吏部,收敛一下自己的性子,那里到底不是我们的人,惹出了乱子,也不好收场。牧心想起二爷爷的话,不由得笑道:父亲多虑了,那里是虎口,我也不是羊,犯不着惹谁。父亲道:那就好,你早些休息吧。父亲走后,牧心听说父亲等了自己一个多时辰,倒是有些五味陈杂,不知该说些什么。次日,起来后,牧心换了官服,戴了官帽,站在镜前看着自己,总觉有些怪异,身旁伺候换衣的丫鬟笑道:少爷这般年轻,就穿蟒腰玉了,倒有几分像是戏里的岳云。经丫鬟一说,牧心才发觉,自己被那乌沉沉的官服一衬,眉目神情愈发显得外显,而这身行头,是要人情绪内藏的。出门时,小厮已备好了马车,牧心见了,便道:怎么赶起车来了,换马吧。小厮牵了马后,牧心便上马去了,到了尚书省的门前,牧心下了马,将马交给了衙役,正欲往府里走去时,门后一官员,走上前,行了一礼,笑道:阁下可是新派来吏部的都事?牧心也还了一礼,笑道:是的。那人笑道:幸会,幸会,请随我来,我引都事去办公的地方。牧心便跟着那人,往府里走去了,路上,那人又笑道:不知阁下是岳都事,还是孙都事?牧心有些疑惑的笑道:怎么今日还来了两位新人?那人笑道:正是,部里今日来了两位都事,都是今年的进士。牧心听了,也是一笑。

到了一间房里后,牧心见一人坐在那里饮茶,那人见有人来了,也起了身。带牧心来此的那人笑道:这是尚书老爷的书房,老爷此刻正有公务,过会儿,会传两位都事的,你们在此休息片刻就是。说完,那人便往内走了,留牧心二人在此。另一人见了牧心,便拱手笑道:这位兄台贵姓?牧心也拱手笑道:兄台是姓岳吧。那人道:阁下怎么知的?牧心笑道:刚才那人说今日来了两位新人,一位姓孙,一位姓岳,我自己姓孙,你想必就是姓岳了。那人听了,也是一笑,一面与牧心坐下,一面笑道:在下岳焕,不知阁下?牧心笑道:孙牧心。正说着,一位部里的仆人也为牧心沏了杯茶上来,又为岳焕续了热水。岳焕看着牧心,恍然大悟的笑道:是的,我记得那日我看榜时,在下名字前一个人就是兄台。牧心也笑道:喔,那倒是巧得很。两人又闲话了几番,问起了彼此年庚,倒是牧心长了岳焕半岁,牧心又听岳焕的口音是外省的,便问道:岳兄家乡是何处?岳焕笑道:江南杭城。牧心笑道:那倒是个好地方,想去那里多时了,只是没得机会。岳焕笑道:日后机会多的是,到了杭城,老弟也好尽地主之谊。牧心见那岳焕人倒朴诚,又不迂腐,倒也有了几分好感,便笑道:那今日在京城,我就先尽一番地主之谊,散值后去聚聚可好。岳焕指着里屋,低声道:今日刚来,那尚书大人会有安排的,还是改日吧。牧心听了,也是点头道好。尚书传两人进去时,茶都喝了两轮,一人引着牧心、岳焕进了内屋,只见尚书,一位中年男子坐在案后,尚书下首还坐着一人,也是着的官服,年纪倒比尚书老些。尚书见两人来了,便唤两人坐下,对二人笑道:适才再处理一份急事,让两位才俊久等了。岳焕听了,起身行礼道:哪里,哪里。牧心倒只是坐着,嘴里谦逊了一番。尚书笑道:两位都事新来部里,日常的公事,先由这位张侍郎带着。坐在下首的张侍郎便对两人颔首笑了笑,岳焕也起身对张侍郎还了一礼,相视一笑。尚书道:我今日还有公务,就不多说了,让张侍郎带你们去熟悉熟悉情形吧。两人听了,便起身道:卑职告退了。尚书又道:今日散值后,我们部里的长官们一道去吃个饭,你们也好认识一下部里的人。两人又行礼答是,便跟着张侍郎退了出来。

张侍郎带二人到了自己的办公之处,坐下后,命两人也坐了,和和蔼蔼的笑道:按大人的吩咐,老夫就与两位说说大人与部里诸位长官议定的安排,岳焕都事去吏部司,协助尚书实行铨选之责,牧心都事去司勋司,协助处理勋荣诸事,至于具体的细微处,两位多学多看,自然是不难的,以后有什么不懂之处,问老夫,问其他长官都是可以的。岳焕听了,便行礼答是,牧心听要自己去冷衙门司勋司,知道其中有些幽微,心里对官场之事也是不怎么看重,便也不显露神情,随着岳焕一道答好。张侍郎见两人无异议,便唤人领二人去他们的办公处,二人起身欲走时,张侍郎又对牧心笑道:牧心都事,那司勋司一位主事,前些日子发了失心疯,把自己婆娘杀了,自己也自尽了,你去了后,可得好好约束下自己的部下。牧心听了,心里一铮,看着一团和气的张侍郎,有些透冷的笑道:谢侍郎大人指点。到了办公之处,一间小院内,两间隔墙的房子,便是牧心两人的公事处,院里其他几位长官见牧心两人来了,也都过来认识一下,一番寒暄后,诸人又走了,牧心看着案上的册子,翻也不翻,便去隔壁寻岳焕一谈,却见岳焕拿着册子,与下面管事的人问着情况,牧心便笑道:岳兄倒是勤政的很,刚来就卯上了。岳焕笑道:刚来,学学罢了。牧心见此,便笑道:那就不打扰了,改日我请你喝酒。牧心回到自己房里,百无聊赖的等到散值时,想起还要去与那尚书、张侍郎陪酒,更是觉得无聊、无奈,然初来此地,倒也收了几分性子。散值后,牧心被一干人带去了一处酒楼,尚书给众人公事的介绍了牧心后,又夹些许私意介绍了岳焕,之后颇多温言笑语的与岳焕谈了一席,却晾着牧心,众人见此,也都明明暗暗的抬举岳焕,冷落牧心。牧心也知原由,心里倒也不恼,自顾自是的吃着酒菜,倒是岳焕见牧心挨了冷落,抽空子与牧心敬酒谈话,看上去有些过意不去。酒过三巡,众人也顾不上牧心、岳焕了,纷纷奉承着尚书,牧心见那岳焕随着众人,说了句不轻不重的阿谀时,脸都羞红了,心里倒是觉得一乐。酒宴吃到了夜里,方才散去,众人拥着尚书下了楼,尚书被马车接走后,众人也都散去了,街上只剩了牧心、岳焕两人,牧心见岳焕脸上有了几分酡颜,便笑道:岳兄酒量倒是可以啊。岳焕笑道:你们北方的酒太烈了,都是拼死喝的。牧心笑道:时候不早了,我也先回了,你住在何处?岳焕道:在城西边。牧心道:那可不近,可骑马来的。岳焕摆手道:不用,走走路,醒一下酒。牧心道:那就告辞。岳焕行礼道:告辞。离了岳焕后,牧心到部里取了自己的马,扬鞭行在夜街里,看着两旁铺子的灯火,想起今日的过往,不觉念起道姑说与自己的那句诗:会当身由己,婉转入江湖。这江湖不也就如此嘛,人心也就如此,看透了才会由己,守住了方可婉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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