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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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第1页）

黛玉醒来已是卯时，只她一动便又被一双长臂圈住了。丫头们听得动静进来服侍，黛玉从梳妆匣子中取了开箱钥匙，雪雁开箱取了黛玉和赵随今日要穿戴的衣饰，因是赐婚，今日认过亲还得进宫谢恩，又是新妇，故装扮和昨日差别不大，仍以红色、金色为主，衣裙是绣银胭脂红宫缎，头发挽了高髻用红丝带堆系在头顶，发顶插衔珠大金凤，两旁是小凤钗，髻后簪两朵合欢花、红丝带垂至脑后衣领。

赵随洗漱后便拿了书在窗下看着，等黛玉装扮好了，即刻放了书移了过来，一指自己的头：“玉儿，我还没梳发。”

黛玉恼他昨夜连哄带教地折腾了半宿，直道：“我又不是你的丫头。”

赵随笑道：“我倒想做你的丫头，不瞒你说，画眉梳妆这种事，一来我真不会，二来你打不打扮都好看，我无谓多此一举。我不管，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黛玉听这话只觉无赖，只成亲第一日不好跟他理论。男子束发本就简单，黛玉试了几次便有了不错的成果，看得赵随镜中满意地冲她眨眼。

有丫头来通报说太太说早饭不用过去了，齐嬷嬷进来整理床铺后便告辞回杨夫人院中去了。一会儿摆了早饭，想是新婚第一日，菜品算丰盛，有燕窝鸭丝、羊肉山药、糟鸡火腿、卤煮皮冻、油焖青笋，又有鸭血豆腐汤、碧粳粥、熘鸽蛋饺、竹节小馒头等。

黛玉吃过饭后回房见雪雁已将会亲的开箱礼打点好，一份份装在托盘内，无外乎是些抹额、荷包、香囊、扇套什么的，长辈多一领云肩或一双鞋子，只赵随父母两人是全套的衣、帽、鞋齐备。

临出门前黛玉又照了一次镜，终是体会了“待晓堂前拜舅姑”的忐忑之情。一时到了大堂屋，赵随伯娘上座，右手是赵随父母，玲珑跟着，左手是赵随叔父和冯夫人，下头是大嫂、大姐、三弟。大哥在驻地，今年没轮到回京，珮瑶婚后跟了夫君驻边也不便回来。

两夫妻先向赵随父母行礼，赵随父亲看得出身架高大，额宽鼻直，尤其眼神又清亮而坚毅，但却不给人压逼感，浑身透着文雅，说话声音也不大，举止间有一种成竹在胸的稳重，与苏夫人一起坐着，尽管有了年纪，却也是男才女貌登对得很。

接着拜见上座的伯娘，再就是叔父婶娘，两人行完礼，不待冯夫人开口，叔父便道：“是你婶娘先认得林家姑娘的，要是我谦哥儿早生几年，哪能让你小子拣了便宜。”叔父身形比赵父略小，是个得趣的人，下首十四五岁的三弟赵谦便接话道：“昨儿接亲知道二嫂是个才女，今天认亲才知道二嫂更是个仙女，我不管别的，爹娘以后就照着二嫂这样的给我寻媳妇。”冯夫人回道：“我情愿你管点别的。”众人皆笑。

大嫂沈氏五官端正，柳眉凤眼，眼尾略上挑，给人秀外慧中的感觉，今日换了妃色袄裙，头上也只两三样家常首饰，受了黛玉的礼笑道：“以后就是一家人，我可算有伴了，若能三年抱两，我们哥儿姐儿有伴就更好了。”

丫头奉上开箱礼，除大嫂一对儿女是金银锞子和文房四宝以外，其他人都是针线。黛玉原担心大姐会刁难两句，没想到她受了礼也只是说了“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一句，倒是上首的伯娘杨夫人出奇不备地问黛玉昨儿吃的枣子生的熟的，黛玉脱口答道：“生的。”全场大笑，黛玉听了一早上的早生贵子，终于自己也免不了要说一句。

好在还要进宫谢恩，便早早放他们回去。赵随也不骑马，只跟黛玉一起坐车，紫鹃便坐到车前去，因到了宫门丫头便不能入内，便塞了一面小菱花镜给黛玉揣在袖中，以便随时整妆。赵随怕黛玉紧张：“像我们这样的赐婚，谢恩就是走个过场，入了宫，递了话，在偏殿等个小半个时辰，公公就会来传，说上头知道了，我这边肯定是说国事繁忙，你那边肯定是说宫务繁忙，自去吧，至多也就按惯例赏两样东西就出来了。”黛玉不理他，只在心里一遍遍回想杜嬷嬷说给她的进宫礼节。

等到了宫门，便要下车步行，高大恢宏的宫墙，厚重威严的宫门加剧了黛玉的紧张，走进一侧小门，便有公公领着去往偏殿，人在高深的宫巷中穿行，更显渺小和卑微，走了一两刻钟，到了偏殿，留了黛玉在殿中，赵随还得去前头别殿等候，公公得了打赏便走了。

殿中什么都没有，只有站了等，约有大半个时辰，腿都要站直了，才有公公来传话说皇后娘娘宫务繁忙，就不亲见了，好好孝顺公婆、好好过日子，后面跟着的小太监送上皇后的两样赏赐，一柄青花如意一匹大红平纹宫缎，果如赵随交待的一般，黛玉跪谢过，又按杜嬷嬷叮嘱的给了打赏，那公公便叫了小太监送她出宫。

过了两条宫巷，却有个小公公追上来，说还有事，晚些再送林夫人出宫，便接了原先小太监手上皇后给的两样赏赐，那小太监空了手便自去了。等了半盏茶，见一个宫女捧着两个一大一小两个盒子过来，小公公说这是周贵妃宫中的董姑姑，那姑姑说周贵妃听得林夫人是贤德妃表妹，极想和夫人说说话，但皇后娘娘没宣见，不好越了位份，特意选了两样东西贺林夫人新婚。黛玉听得是周贵妃，便欲推辞，那姑姑说周贵妃叮嘱要她亲送夫人出宫，小公公便在前领路，黛玉一看确是出宫的方向，便跟上了。到了宫门见赵随已在那等着，身后的小太监手上也有两样赏赐，黛玉谢过周贵妃，打赏了两人，和赵随一起出了宫。

两人上了车，黛玉想到赵随每日便是在这样压抑的地方当差，不由心生同情，拉了他的袖子，却不知该说什么话，赵随合掌握了她的手：“今日同僚见我都艳羡得紧，荷包都差点给人摸坏了。”这一身全是黛玉亲手做的，石青刻丝竹叶纹绣兰花镶银滚边长袍，蜜黄松鹰元宝荷苞，石绿金线腊梅香囊，全身以青绿为主色，黄色、金色略作点缀，另用艳红双结宫绦系一块透雕双雁白玉佩，雅致又喜庆，当真赏心悦目。

赵随又道：“我还有点正事想跟你说，你听了别想歪了，嗯？”见黛玉点头，于是说：“我跟你说过我祖父三男一女，姑母是第一个出生的，又是唯一的姑娘，所以很宠爱，从小就请了王府里出来的嬷嬷教养，十六七岁十里红妆嫁给了老北静王的堂弟，谁知婚后比着一府的姬妾一门心思要生下嫡长子，五年生了三胎，前两胎都没养活，最后一胎没生下来自己也搭进去了。我祖父痛恨自己选婿失察之余，也认定姑母是给嬷嬷教坏了。”黛玉不由想起写下号称古今第一悼亡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唐大历才子元稹，发妻韦氏七年五胎却只活了一个女儿，韦氏自己也二十来岁便撒手人寰。

黛玉问道：“难道定亲前竟不知男家姬妾之事？”

赵随道：“听说成亲后才知道贴身的几个大丫头早拿了姨娘的份例，只等正妻过门才给名份，成亲不足半年长辈又指了两个姬妾，偏她还要扮贤良不妒，将自己陪嫁的两个丫头也收了房。这两日是人就说早生贵子，我怕你当了真，我和你成亲是想终生长伴、白头到老，生儿育女这种事你不用有负担。“

黛玉从懂事起听到看到的便是人人都求多子多福，女子早订亲、早出嫁、早生子、多生子便是有福之人，嫁得晚不是光彩的事，宝钗十九岁成亲便背后也有人说嘴，至于婚后长久不育那就更是在人前人后抬不起头，如赵家姑母这样的拼了命也没生下儿子的，便是自己无福，今日之前从没想过这所谓的有福、无福原来是一把极不公平的尺子，把许多女子的命运给量歪了。

想起生子，不由想起昨晚，跟她想像中的成亲差距实在太大了，便犹犹豫豫地说：“寝房能不能撤了帘子改一扇门。”赵随想不到他说了半天，黛玉答的却是这样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想起她昨晚完全不通人事，便爽快地说：“改门，我等会就让人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