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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第1页)

月华如水,流照人间,庭中一树梨花,莹白若雪。庭院内,促织切切,狗不时低吠,树上的鸦雀也偶尔一啼,温黄的窗纸内,却是静的,一盏灯火燃着,照着男子与妻。男子坐在灯边,拿着一卷书,妻伴坐着,裁缝衣物,油灯有些暗了,男子不觉,妻拿手中针,挑了挑灯芯,火焰子长了半寸,光也明了几分,男子亦不知。煜煜火光,照在男子眼中,透着些寒凉,男子似看非看的翻了页书,字入眼中,还未到心上,男子便合了书,心头仍然一动,将那本玉溪生集子,一叹置之,放在了桌上。妻见了,便说道:明早就要走了,早些歇息吧。男子叹了口气,言道:不困,再坐会儿吧。妻便又低下头去,抽针连线的缝衣,男子看着妻,妻的眼角深了几道皱纹,不知是倦了,还是早已有了,平日竟不觉,心头一温一苦,将妻手中的物什,拿了过来,放在桌上,捏住妻手,说道:别缝了,和我说会儿话。妻脸透着灯火的一红,低垂着眉眼,言:说什么呢,等回来再说吧。男子握着妻手,念起适才所遇的诗文,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此一去,何时当归,又何时才能相见,不知何时,可此时又能说何?家事,平时都说着,菜米油盐,没完没了,和这日子一样,说了,却也无话。□□,营营生生、浓浓淡淡这些年,再说,倒也难为情。

男子放下了妻手,心却执着,言到,家中的黄狗都八岁了,老了,还是他们成亲第二年抱回家的。妻一笑:是啊,都十年了。又将衣物抱回去,边缝着,边说道:这回去巴蜀,怕是要两三年才能回来吧。男子一声叹息,言道:谁知呢,人生在世,万般不自由。妻抽着针线,言: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男子言:是啊,此回入蜀,投奔恩师,也未知如何。妻言:有人提携着,路到底好走些。男子言:但愿做个陶潜,在家躬耕一生。妻闻之,一笑,言道:那这么多年的书,岂不白读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当是男儿所为,你倒好,事还未做,路还未走,就丧气了。男子听了,也是一笑,言道:丧气就丧气吧,蜀道难,让那些想上青天的人走去。妻知男子性情,知男子念家,不舍离别,心暖着,眼笑着,放下了手里的针线,对男子说:时候不早了,我去打水,洗漱后休寝吧。说罢,妻起身打水去了,男子独坐着,院里一声狗吠传来,男子看了一眼窗子,窗子透着月光,白莹莹的,今夜的月色该很美吧。妻端来了木盆,男子与妻洗淖脸足后,去卧房,男子吹熄了灯盏,与妻卧在床榻,灯火熄灭后,窗外的月色更明了。男子躺在妻身边,觉得那月色照进了心间,心里似有一粒火苗子,无寐,难眠,便在被衾里,寻着妻手,握住了,妻也不曾睡着,却也还说:睡了啊,明日要早起呢。鸡鸣时,男子才浅浅的睡了会儿,睁开眼时,窗子也是白的,天明了,妻已不在。

男子起来,穿好衣物,见妻已将早饭准备好了,男子站在屋檐下,用青盐漱口,洗完脸后,与妻一道用饭,食粥,食饼,还有家里的酱菜。男子吃的比平日慢,倒是妻草草吃完后,将昨夜收拾好的行囊拿了出来。男子吃完后,走到院里,夜里梨花落了不少,男子便拿起竹帚,扫起落花来,家里的黄狗,围在男子脚边,舔着男子的衣垂,妻见了,站在门里,笑道:再不走,赶不上早上的航船了。男子听了,才放下竹帚,俯身摸了摸黄狗,走进屋来,看着妻,又不敢看,又不舍看,低下头去,背起了行囊。妻拿着一把油纸伞,跟在男子身后,男子与妻走出了院门,黄狗也要跟来,妻叱道:不要跟来,好好看家。说罢,关上了院门,男子看了眼黄狗,看着那树梨花,跟着妻走了过去。邻家的邻居,出门,见男子与妻,对男子拱手笑道:阿郎高升去了。男子亦回礼道:阿哥说得好,哪里高升,讨生活罢了。邻居又见男子之妻,便打趣道:讨生活好啊,为官做宰后,讨几房小妾,好伺候弟妹。妻听了,笑骂道:我家相公没那个胆,倒是阿哥上回调戏东街卖油的寡妇,被嫂子用火钳追着打,难道忘了。邻居听了,不无尴尬的一笑,挥挥手,走了。男子与妻,走过街巷,又陆续碰见了几个熟人,那熟悉的饭铺里,散着炸油果子的香味,出了城门后,到了江边码头。航船泊着,已有了些行客,男子将行囊,放在了船上,走到岸边,与妻站在水旁。男子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就近近的看着妻,妻眼角的皱纹,比昨夜倒是浅淡些了,男子想用手抚一下,可人多,难为情,妻也不知该说什么,与男子相视了片刻,也觉难为情,便将目光移开了。静默了片刻后,妻忽想起刚才邻居的趣话,默默一笑,欲打趣一下男子时,船夫忽喊开船了,妻便说道:开船了,上去吧。嗯。男子说道,点了一下头,又看了一眼妻,便上船去了。男子在船上,回头看着妻,船行已远了,拐过了水道,故乡已为青山所遮,妻也该回家了吧。

昨夜,下了场雨,打湿了院里的梨花,梨花下的秋千也淋湿了。女孩看着湿漉漉的秋千,也不坐上去,怕将衣裙濡湿了,就轻轻的推了一下,见那空空的秋千荡起,便跑回房里去了。阿母坐在厅上,看着今天送来的报纸,阿父刚才出门,去铺子里谈生意去了。女孩坐在桌前,随手拿了本书,是东坡集子,信手翻开,却是那阙词,墙里秋千墙外道,女孩见之一笑,今日秋千可是空的,又将集子放了回去。走到厅房,坐在钢琴前,随手弹了几个音符,阿母听了,放下手中的报纸,说道:等安娜老师来了,就练琴啊。女孩回头看着母亲,说道:知道了。又敲了几下琴键。安娜是女孩家里为其聘请的钢琴老师,俄罗斯人,流亡贵族,跟着丈夫从莫斯科流亡到东北,又从东北来到江南。女孩坐在琴前,也不弹了,就静静的坐着,想着那空空的秋千,怪寂寞的,寂寞里又想起安娜,那严厉又温柔的异国女人,女孩对她同情,又不无羡慕,与她的交谈中,女孩得知,安娜是与丈夫私奔出来的,与古时的卓文君一般,只是卓文君卖起了酒,安娜则当起了钢琴教师。从安娜那里,女孩得知,俄罗斯的雪可以没过人头,而江南的雪,却浅浅的连瓦背都遮不住。女孩有时想,去安娜的故乡,从房顶上跳下来,落到厚厚的雪堆里,将自己埋住。又或者,在雪原里,如爱斯基摩人那样,挖出一间自己的雪屋。

女孩想着安娜,过了不久,安娜来了,比平日早了些,先在门边,与阿母谈了一会儿,才走过来。女孩见安娜神情颇有些激动,但也如往常一般,坐在钢琴前,示范着弹了一遍。安娜弹着时,一位男孩走了进来,男孩家与女孩是世交,相熟相亲,相往相来,如是一家。男孩喜听安娜弹琴,故有时无时,总是赶过来,安娜亦喜男孩,对之如女孩一般。男孩见了看报的女孩之母,笑喊道:伯母好。女孩之母亦是一笑,放下报纸,说道:她们在里面,去吧。男孩点头答道,走了过来,男孩与女孩青梅竹马,相伴相长,亲熟无间,倒是昨日荡秋千时,争论李白好,还是杜甫好,有些面红,男孩喜李诗飘逸,女孩倒喜杜诗浑厚,各执一喜,各自成悲,最后还是男孩说道:可惜安娜不懂中国诗,不然请她评断。今日,男孩女孩见了,却已忘了昨日龃龉,相视一笑,安娜见男孩来了,亦是欢喜。安娜弹完后,看着女孩与男孩,一悲,又一笑,说到,今日女孩不用练了,就让自己为他们静静的弹着吧。安娜将一曲弹了三遍后,才停住,看着女孩与男孩,说道:喜欢吗?见女孩与男孩点了点头,安娜又笑道:这是我的祖国最伟大的,也许还是世界上最伟大的音乐家柴可夫斯基的作品,六月的船歌,多美的旋律啊,可惜我已不能回去了。女孩听了,笑着说:我还想陪你回去,看看俄罗斯的雪。安娜听了,也是一笑,起身抚摸着女孩的头发,说道:今天是最后一课了,过几日我就要走了。女孩男孩听了,不免悲哀惊奇的问道:去哪里啊?安娜说:去巴西。男孩说:难道我们这里不好么?安娜笑道:这里当然好,我爱你们,就像爱这里的馄饨和杨梅。男孩问道:那为什么还要走?安娜:我丈夫要去那里办农场,我们被自己的祖国放逐了,哪里都是异乡,都一样,但我真的爱你们,我的孩子们,别了,愿主保佑你们。说着,安娜眼睛有些红润,将颈上的十字架取了下来,带给女孩,又从包里,拿出一本圣经,送给男孩。然后,拭了拭眼睛,走了出去,与女孩之母道别后,离开了。

安娜走后,没过多久,也开学了,女孩父母想让女孩读本省的女子师范学校,而女孩执意选择了一家教会学校。男孩倒是上了一所本城的新式学校。上学了,也不能日日相聚了,然再相聚时,隔了些时日,倒多了些欢喜。女孩又坐在秋千上,男孩在身后,轻轻推着,女孩忽言:安娜还好么?男孩却也沉默了,过了片刻,才喃喃说道:巴西没有馄饨,应该有杨梅吧。女孩一笑:愿主保佑。

真是孤独的葬礼啊。中午时,酒吧老板醒来之刻,忽然感到。那样的葬礼,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更为孤独,或者死去之人,无谓孤独,然在活着之人心中,死者的过往历历于心,续续如生,因此,虽知,死者的未来,佛教也好,基督也罢,总是缥缈未知的,可因过往的记忆难灭,未来的幻梦也易生。愿她安好吧,在未来安好,在过去安好,现在呢?死者只有过去与未来,没有现在。现在是属于活着之人的人生,是石块沉入水底前,激起的涟漪。酒吧老板,卧在床上,有些茫然的看着房间,熟悉的日常之物,竟生刹那的陌生之感,他看着柜上的那瓶插花,梨花,花也凋落不少,枯枝离离,让人不免悲哀。她是三日前,回到这间房子的,她说想死在自己的房间里,于是将她从医院,接了回来,那日为她在花瓶里,插了那株梨花,春日之时,万物复苏,梨花正丽。她看着那株梨花,笑着说:外面的梨花开了啊。听到她说,他真想带她出去,去山上看一眼那如雪的梨花,可已不行。葬礼上,除了他自己,就只有两个在酒吧打工的人,一个做侍者的女孩,一个驻唱的,也是女孩。没一个亲人,甚至就连他自己也不可说是她的亲人,他们虽生活了十年,相伴了十年,可却没有结婚。他们都是来此江畔之城的外地人,十年前萍水相逢,十年间安然相伴,十年后生离死别,在此地,无亲人,亦少朋友。她生前,他问她,想不想回故乡?她知,他是问她想不想落叶归根,死在故乡,毕竟在此处,他们都是异乡人,她说,你在此处就是故乡。于是他们留下了,此时,她在此处安葬了自己,此处对于自己,也成了故乡。

酒吧老板看着那瓶梨花,心绪纠缠起来,凋落的梨花,一如死者,甚至比死者,更让人悲哀。他起身,将那株梨花,拿了出来,扔进垃圾桶,取花时,不慎将花瓶弄倒了,花瓶在桌上滚动,他看着,却不知抓住,花瓶从桌上滚落在地,碎了一地,水也溅了一地。酒吧老板,见此,方才回过神,但也不打扫,又坐回床上,抽烟,一支了,又一支,三支之后,穿上衣物,去卫生间洗漱。镜前的洗漱台,摆满了她的东西,化妆的,洗脸的,洗头发的,琳琳种种,她去住院后,就一直没用过,除了那把梳子,他总是用她的梳子梳头,有时梳子上缠了她的长发,他总小心的取下来。他又看了看梳子,干净的,没有她的长发,以后也不会有了,他梳完头发后,看着镜里的自己,好像是老了些,鬓角有了几根白发。他回到房间后,看着那一地陶片,找了扫帚,扫进垃圾桶里,这花瓶是她买的,陶土制的,有一抹红釉,她说,这花瓶适宜插樱花、桃花,和那抹红釉才相称,他却插了白色的梨花。

打扫完花瓶后,酒吧老板拉开窗帘,打开窗子,看着房间,打算清理她的遗物。他先烧水,冲了杯速溶咖啡,这是他的习惯,喝着咖啡,也不吃东西,他不觉得饿,这几日他都不觉得有饥饿感,如果不是理智要他进食,这几日,他一点东西也不想吃,除了喝咖啡、抽烟。喝咖啡时,他坐在书桌前,随手拿了一本书,书架上的书,几乎都是她买的,而他,大学毕业后,几乎不再看书了。他将那本书,唐诗辞典,随意翻开了一页,看了一眼,心颤然一动、又一痛,马上合上了。那是李商隐的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喝完咖啡后,他走进卫生间,将她的那些洗漱品,都装进垃圾带里,包括她的毛巾,只留下了那把梳子。回到卧室,他先收拾那些,她买的小物件,外地买的,本地买的,一对小瓷人、木雕的杯子、一块石头(泰山捡的)、甚至还有一卷竹简的心经,等等,放进一个纸箱中,打算送人。然后是衣物、鞋子,都装进一个大纸箱里,死者的衣物送人,倒是不妥,也不吉利,可扔到外面,又到底不舍,他便将纸箱用胶带封了,放进床底。收拾好后,他又看了看那些书,犹豫了片刻,也将书收拾了,送人,送走,收书时,看着那本刚才翻开的唐诗辞典,心头还是一痛,便留下了这唯一一本,就为刚才那句李商隐。清理完房间后,酒吧老板心里一空,发觉属于自己的东西,少得可怜,看着空空的房间,她不在了的房间,怅然若失,也许失去的,总要失去的,得到的,也曾得到过,不断得而复失的回忆,不断失而复得的遗忘,这人生啊,得失无常,生死有命。酒吧老板,将那两箱装着她书和小物件的纸箱,搬到了楼下,然后打开门,开始营业,尽管此时总是没有人来,但过往的每日都是如此,她死去后的第一天,也不会改变。

男子入蜀后,到恩师府上,作起了幕僚。时日倒也清闲,只是清闲久了,不免念家。那日,男子夜间做了一梦,梦见妻子,自己与妻坐在家中,妻裁缝着,灯火有些暗,妻拿针挑了下,男子看着妻,拿手抚着妻眼角的皱纹,皱纹抚平了,可妻一笑,皱纹又生了。男子对妻说:我明早就要走了。妻笑道:你不是已经走了么。男子恍惚道:我是回家了么。妻又笑道:邻家阿哥不是说你讨了几房小妾嘛,怎就你一人回来。男子亦是一笑,笑中醒来,觉是一梦,不胜悲。

次日,男子在府上,做完了当日的公事后,一位交好的同僚,笑着拉他去游冶。男子问去何处,那同僚只是笑着,言道:好去处,去了就知道。男子跟着同僚,出了城,行到河边,见河边泊着的,那一排挂着彩灯的船舟,算是明白了同僚说的好去处,原是来这河边的妓船。男子心口微微一跳,看了看同僚,同僚嘻然一笑,说道:走吧,今日都安排妥了。说罢,催着男子和他一道走去。那同僚显是常来此地的,来到相熟的那家妓船边,老鸨正在船头生火造饭,见那同僚来了,笑眯眯的言:大官人今日可来早了,老婆子的饭还没熟。那老鸨又看了看男子,又赔笑道:今日又带一个相公来了。那同僚道:姑娘都在么?老鸨笑道:都在舱里,等着呢。同僚道:那就好。说着,领着男子走进船舱里,船上的蓬半开着,然仍是微暗,男子见两位女子坐在舱里的小桌前,在暗落处,一时也看不分明。一位妓子见那同僚来了,起身笑道:官人今日可早啊。另一妓子,也跟着起身,道了一礼。

同僚坐下后,男子也随着坐下了,同僚拉着那位妓子的手,对另一妓子笑道:这位是我一个府里当班的,你们也相识,相识。男子对那妓子,点头笑了笑,便坐在桌边,看着同僚与他的妓子,蜜里调油的调笑着,倒有些尴尬,不住的剥桌上摆的那盘瓜子。坐在男子身边的妓子,见男子无言,只是剥着瓜子,便也无言,将瓜子剥在手绢上,积了小捧后,递给男子,男子看着妓子,脸一红,倒也不接,妓子眉翅一蹙,言道:客官,人脏,瓜子可不脏。说罢,连手绢同瓜子一道扔进了河里。男子见此,倒是一慌,不知如何是好。对面同僚见了,笑嘻嘻的道:妹妹莫气,我这哥儿是个处王八。那妓子白了眼同僚,见天色暗了,便起身点了盏油灯。男子借着灯火,瞟了瞟那妓子,虽不美艳,也颇有丽色,却不见风尘气。男子低头道:这位姑娘也别生气,我头回来这里,不知规矩。那妓子见男子讷言楞语,倒是忍不住一笑。这时,老鸨做好了饭菜,端了上来,对同僚与男子道:刚打的河鲜,尝尝。那同僚与他妓子,交杯换盏,你来我往,喧阗不已。倒是男子,与那妓子敬酒,如在家中,如待家妻,只是妻从不饮酒。男子尝了尝煮鱼,果然鲜美,便对妓子道:你也吃啊,鲜得很。妓子眉又微蹙,笑骂道:呆子。酒饭后,同僚让妓子唱曲,同僚的妓子笑道:让我这位妹妹唱吧,这三百彩舫,没人盖得过她。那妓子也冷笑道:今日乏这兴致。同僚听了,也不生气,搂着他妓子笑道:那咱们自个儿唱去。说着,拉着妓子去了后舱,走前还笑嘻嘻的对男子说:你们的船是那艘,自个儿去吧。

不一会儿,后舱里传来男女狎昵声,男子与妓子,本无多言,愈为尴尬,男子见舱外月色如银,便对妓子言道:我们去外面走走吧。妓子也无言语,跟着男子走了出去,老鸨已不知去了何处。男子与妓子,登船上岸,来到河堤上,见月色清朗,河边的一排彩舫灯火煌煌,有丝竹声,有笑语声,又似乎有哭声,恍如一场人间梦。风吹来,把这一场喧嚣,也吹散了,男子与妓子坐在柳下,男子心也平静了下来,问妓子,何处人?妓子答到,男子闻之,一惊,与自己家乡倒相隔不远,就在家乡之江的下游不远。男子笑道:原是同饮一江水。妓子听了,笑骂道:酸秀才。男子也是一笑。男子与妓子,坐到半夜,看水,看水上舟,看舟上的灯,间或有些言语,心里却都有轻轻的欣喜,此处,此时,非在人间。亥时快到了,快关城门了,男子便让妓子回去,自己也回去了,临别,有些悲欣交集,各无多言。那同僚知男子与妓子,看了半宿的月亮,回府上后,传笑于人,府上同僚,闻之,亦拿男子打趣,男子也不生气,心里倒想着那妓子。

时日过了快两载,男子时常思家,也时常去那妓子处,男子也不知是思家去见那妓子,还是见那妓子才思家,家书托人带了几封,然无人来蜀,也未收到妻之回言。那妓子也是性情中人,男子待之以礼,其亦报之以情,从不收男子银钱,男子爱听其清音,那是家乡之地的歌谣,可惜妻从不会唱。一日,男子在府上办公,忽闻有人从家乡来,大喜过望,前去寻之,看有无妻之回信。寻到那人,那人见男子却是一悲,言到,男子之妻两月前归宁时,落水而亡。男子闻之,惊了半晌,如受雷击,在房里大哭后,浑浑噩噩的独坐着,饭也未食。日暮时分,男子见天色暗了,觉得这房子太黑了,太静了,便出城去那妓子处。妓子见男子心事重重,便问到何事?男子惨然言道:我妻死了,两月前死的。妓子闻之,亦是一悲,是夜,男子与妓子坐在河边,相对无言,清晨时,男子言道:告辞,我要回家了。妓子悲笑道:再会。

安娜走了快一年了,留下的十字架,也在女孩脖子带了一年,女孩从不解下。在教会学校,上了一年的课程后,女孩愈加喜欢圣经,总是翻阅着,诵读着。男孩见此,笑道:你又不做修女,老是看圣经干嘛。女孩听了,脸一红,着急道:我就做修女,给你们看。大家听了,都是好笑,男孩阿母对女孩说,你要做了修女,就让我们家那小子去做和尚。女孩家母也笑道:不是和尚,是牧师。女孩见众人,拿自己和男孩打趣,心头一恼,脸又红了几分,跑回自己的房里去了。男孩见此,脸也微红,见到女孩脸红,心不由得一颤。女孩不仅自己读圣经,也要男孩一起读,那日在秋千上,女孩问男孩:圣经读几遍了?男孩轻轻的推着秋千,说道:旧约看了一遍,新约看了两三遍吧。女孩说:为什么?男孩说:旧约不如新约动人,我喜欢的章节,都是新约里的。女孩回头看着男孩说:我倒觉得旧约古朴,比新约好些。男孩一笑:各人的性子,各人的喜爱,就如你喜欢杜甫,我喜欢李白。女孩想起,从前的李杜之争,不由得一笑,说道:安娜在就好了,这事唯她可评理。男孩也一叹:不知她在巴西可还好。

时日一天天过去,男孩女孩也一天天长大,家长大人们,也讨论着男孩女孩的亲事,倒是女孩阿父说:不急的,等他们读几年书吧,现在不比从前了。男孩女孩也知他们的亲事,只是装作不知,促狭的哥姐们,或着看他们长大的大胆些的家佣,拿他们的亲事说事时,就各自脸红着,看也不看对方。就这般,轻轻重重、浓浓淡淡的过了三年,男孩从新式学堂毕业了,考上了北方的大学。女孩教会学校,倒还有两年的学业。双方亲长商议着,先订亲,等男孩学成之后,在办礼宴。那日周末,女孩从学校回家,阿母走到女孩的房间,对女孩说,近日择个日子,将她与男孩的亲事订了。大人们,见女孩男孩相处长大,平日也看得出孩子的心思,也欢喜这门亲事,此时,不过对他们言语告之一声。女孩听了,却脸红着,低着头说:你们都定了,还来问我做什么。阿母见女儿小孩心气,也知顺女儿的心思,不由得一笑。

订亲那日,女孩盘起了头发,插了簪子,穿了猩红的衣裙,金色的滚边,金色的刺绣,男孩倒穿着中山装,头发也摸了发油,油光程亮的,男孩见了女孩,女孩见了男孩,都觉得好笑,却也都忍住了。订亲了,男孩来女孩家,倒不如从前随意了,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应按大人来行事,到女孩家中,总是陪着女孩阿母阿父说些话,女孩也少出来,与男孩见面。有时,见男孩与阿母说话,便坐到母亲身边,也不看男孩,男孩呢,见女孩来了,低着头,又抬起头,看了一眼女孩,又看着阿母,阿母见了,倒是忍住笑,也不理他们,就看着自己的报纸。那日,女孩见男孩又来了,便将昨夜写的信,夹在圣经里,递给男孩,男孩接过,知女孩之意,好许天没好好说话了,心里慌闷,知女孩有信给自己,便迫不及待的跑回家里,打开圣经,看女孩的信。一日,女孩阿母忍不住,逗他们,说:什么书,那么金贵,借来借去的,再买一本吧。女孩听了,满脸羞红,男孩也脸红着,说:买不到的,安娜送的,就这一本。从女孩的信里,男孩知道,以后女孩结婚那日,要穿白色的婚纱,要自己穿西服,还叫自己不要摸发油了。如此托信于圣经,过了一个多月,男孩要去北方上学了,可以与女孩正式的写信寄信了。

男孩离家那日,女孩,还有女孩的父母,都去了江边,给男孩送行。清晨时,码头上已有不少人,有离去的,有来送行的,还有那群在码头讨生活的挑夫,在这悲欢离合之地,扛着一根根扁担。男孩背着行李,江边的轮船冒着黑烟,男孩在码头上,和众人一一道别。女孩躲在阿母身后,男孩来到女孩面前,觉得世间,一瞬间静了,仿若只有他们两个人,男孩想伸出手来,和女孩握手言别,但转瞬间,又觉不妥,又觉难为情,便看着女孩,在她面前,好似远远的,挥了挥手,轻声嗫嚅说:再见,保重。女孩看着男孩,心有些触不及防的痛,眼有些湿润了,男孩欲转身离去时,女孩喊住男孩,将脖子上的十字架,摘了下来,递给男孩,男孩接过,双目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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