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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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第一百三十八章（第1页）

深夜的贫民窟东区某个隐秘的棚屋地底，查兰的身影闪现而出，将这里的女守卫们全部惊起。

查兰没有动，只是抬起双手，示意自己并无敌意。

盘坐在角落里的一位红衣兜帽戴面具的女子，也就是众女所尊崇的首领“阿姐”出声道：

“都坐下。”

全副武装的女守卫们全部原地坐下，她们穿插在几处床铺之间，此前一直在照看床铺上的病患。

“查兰队长，这么晚了突然造访，有何贵干？”阿姐问道。

“黄衣之王哈斯塔的信徒出现了，我想知道关于哈斯塔的来龙去脉，还有祂的信徒是否也在这贫民窟之中？”查兰开门见山地问道。

阿姐从地上站起身来，快步走近，冰冷的语调中透出一丝急迫的意味：

“你们遇到黄衣之王的信徒？！”

“是，她出现在大学城，是追着梦晶去的。”查兰道。

阿姐身形顿了顿，查兰仔细观察她面具唯一露出的双眼，那乌黑的眸子忽闪，似乎十分讶异，又好像在思索些什么。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查兰敏感地问道。

阿姐轻声道：“确实不大对，他们一直在试图隐藏自己的存在，但现在却突然这么明目张胆地出现，一点也不掩饰自己行为的目的。似乎……他们感觉到了急迫，事态可能发生了变化。”

“什么意思？”

阿姐的目光投向查兰，道：“在亚述，一直流传着一个古老的传说，我们的世界一直在遭受异界高等生物的入侵，他们强大到匹敌神明，但本性邪恶可怖，以吞噬摧毁一切为根本目的。

“然而，因为本世界神明搭建起的坚实的屏障壁垒，致使他们始终无法直接真身降临，只能通过引诱本世界内部的人信仰他们来搭建起沟通桥梁，引诱这些人做一些破坏世界屏障的行为，好让他们的力量能够更轻易地侵入进来。

“在这则古老的传说中，我们亚述的每一个神祇，都对应着一个邪神。这些邪神是祂们投下的阴影，是祂们的背面，也是祂们的宿敌。我们所信仰的风神，祂背后的阴影邪神，就是哈斯塔，黄衣之王是哈斯塔在世间行走的化身，这是传闻。”

查兰眉头紧紧蹙起：“亚述的自然教中竟然还有这样的说法，可我们查遍了资料，也找不到这样的记载。”

阿姐解释道：“这个说法只是传闻，并不受到各部落大巫师所组成的巫师联盟所承认，天启教长老会也认为这不过是无稽之谈，自然不会记载进入教义经典。

“据我所知，这个说法最初是来自三个吟游诗人组成的戏剧团。他们在亚述各个部落之间游走，吟唱神秘又充满魅惑的故事，甚至编出戏剧来演出，引起了相当一部分亚述人的注意，甚至引发很多亚述人追随他们，相信他们的言论。

“后来这些言论与亚述民间的自然教结合，就出现了一个全新的自然教流派——吟游派。我之前提及的言论，都是吟游派的主张。这些主张在个别部落中口头流传，当然，亚述人中绝大部分都曾耳闻，只是绝大多数人笃信权威，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

查兰又问：“那么，你们与黄衣之王的信徒有什么渊源？”

“确实有渊源。”阿姐点头，“事实上，早在数年前，我还在亚述时，就与他们有所接触。他们最初的活动地点就位于临高山脉东南山麓的亚述人部落，那片山中之城曾经是亚述最为繁荣的部落之一，水草丰茂，牛羊肥美，人丁兴旺。我们称之为‘穆兹达赫伦’，亚述语意味‘繁荣的集镇’。

“除了放牧，穆兹达赫伦的人们数千年来也改变了生活方式，发展出了发达的农耕和商贸业，种植了大片的经济作物，诸如棉花、烟草、咖啡、高山茶叶等，小麦、高粱、大豆也都长得很不错。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哪里，那里是农神眷顾的土地，也是亚述最重要的人口聚集地。

“因为穆兹达赫伦与霍姆因斯帝国接壤，数百年来也不断的有霍姆因斯的商人来到我们这里，和我们进行贸易，建立了繁荣的集市和城镇。不少霍姆因斯商人也移居到了这里，与当地人结婚生子，水乳交融。

“原本一切都是那样的祥和美好，但是自从十年前西北公司克服了高原山地的地形困难，将铁路修到了这里，一切都变了。他们最开始高价囤积经济作物，破坏了本地的商业活动，随后又开始向穆兹达赫伦输出违禁药，毒害当地人。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宣布在这里发现了丰富的矿藏，金银矿之外，还有很多工业需要的珍稀金属。对财富的狂热，吸引了越来越多的霍姆因斯人到来。再后来，人口贩卖开始了，整个穆兹达赫伦都陷入了黑暗之中，无法摆脱被奴役的厄运。男性全部被剥夺了正常的营生，进入了矿区开矿。女性则全部被贩卖进入了霍姆因斯帝国，从事女工、奴仆，以及比这些更卑贱的皮肉营生。

“我们也曾试图反抗，我们也曾举起武器，但在霍姆因斯帝国近乎碾压的强大工业武器的火力下，我们伤亡惨重。亚述王国内部，对于穆兹达赫伦的问题一再退让妥协，在西北公司的游说和贿赂下，最终亚述王国高层几乎放弃了这片曾经丰饶的土地，将它交给了西北公司经营。

“在他们看来，穆兹达赫伦部落曾经是王国中央的威胁，曾经部落中的酋长与大巫女都非常强势，在长老院里也有相当强的话语权，王国中央连税收都不怎么能缴上来，留着也无用。现在王国中央反而每年能从西北公司这里吃到大量来自穆兹达赫伦的‘补贴’，他们何乐而不为。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眼见着我的姐妹们，乃至于母亲、祖母辈的人都被贩卖去了霍姆因斯帝国，我忍无可忍，决意组织起反抗队伍。我必须要杀死西北公司的话事人，给霍姆因斯帝国高层最惨痛的教训。

“除了我这样的反抗队伍，信仰黄王的邪教团体，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诞生的。穆兹达赫伦世代信仰风神，而传说中风神的背影神祇就是哈斯塔。很多人在巨大的绝望中，认为风神已经抛弃了他们，因而转而去信仰了哈斯塔，认为哈斯塔能够带给他们解脱。再加上大量违禁药的毒害带来的幻觉侵蚀，使得穆兹达赫伦的黄衣之王教团迅速壮大。

“我离开穆兹达赫伦时，据说黄王教团已经开始向外拓展了，我抵达霍姆因斯帝国首都伊斯罗廷后，也曾亲眼见过黄王教团四处播撒传教的种子，也就是你们都见过的‘黄印’。只是他们确实从来行为比较低调，除了在一些隐秘的地方绘画黄印之外，极少有出格的行为，霍姆因斯帝国官方的人可能至今都没察觉到他们在民间活动。

“然而，现在他们居然堂而皇之在大学城中出现了，我觉得这很反常。”

查兰安静地听她叙说，这也是她第一回听到阿姐这样讲述她家园的历史故事，也许是黄衣之王的事激发了她的倾诉欲，这对查兰来说，也是了解亚述巫女的一个很好的机会。

她能察觉到阿姐其实是个内心很细腻的人，而且她应当有着良好的修养，读过很多书，讲起话来不仅文雅，且思路清晰。她的拉莱耶语说得很不错，尽管有点口音，但遣词造句都很地道。

听完后，查兰内心深处异常复杂。西北公司所造的孽，还有亚述王国中央的不作为，造就了这一起可能是人类历史上屈指可数的巨大规模的人间惨剧，且当下仍然在进行着。此前的她，竟然对此毫无察觉，着实令人心生寒意。她不禁反思，自己作为猎人，是不是太过关注人以外的世界，而对人生存的世界本身太忽视了。

她如今才意识到，人以外的世界，与世界中的人本就息息相关，不可分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