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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海光在农村里的日记（第1页）

海福此时心里乱得很，觉得眼下自己很无助，连父母也不能理解自己。他暗暗叹了声气，伸手拉开书桌抽屉，从里面拿出了海光的日记。自从得到了哥哥的日记后，每当遇到烦恼的时候，总会拿出来看。他崇拜自己的大哥，如果大哥还活着，一定会帮助自己的，可是现在唯一能同大哥交流的，只能翻看他的日记。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日记簿，找到了海光记录他爱情生活的几段日记：

七零年十月五日晴

今天是来到黑龙江农村的第二十天，我和婵娟分手也有二十天了。我和她不在同个一生产大队，她所在的生产大队，离我有二十几里远。不知这些日子，她怎么样？我急切地想去见她。下午我请了假，把从家里带来的糖和饼干塞进书包，然后顺着老乡指的方向，一个人上了路。

好不容易找到婵娟的生产队，我在屯子里遇到几个在一起嬉闹的小孩，给了他们每人一粒糖，然后向他们打听，上海来的女知青住在哪？其中一个说：“她们正在干活呢。”然后把我领到一个堆苞谷的场地。

我远远望见婵娟与同来的一个女知青坐在场上，身边还有几个妇女，她们正在场上掰苞谷。婵娟也望见了我，站起身朝我奔来。我发觉二十天不见，看上去她消瘦了好多，皮肤也黑了些。我关切地问：“你还好吗？”她不置可否地搓了搓手，对我说：“去我们的屋子说话吧。”说着带我离开了场地。

婵娟领我来到了她的住所，那房子以前是生产队的仓库，整理过后，屋里砌了炕，放了一张炕桌，还有几张凳子，条件与我住的地方差不多。不同的是我所在的生产队，只有我一个知青，屋子里只住一个人，而这儿住着婵娟与另一个女知青。

婵娟进屋后从水缸里舀了盆水，先让我擦脸，然后她自己洗了手，随后拉我在炕上坐了下来。我注意到从见面一刻起，她的神色始终是十分黯然，于是问她说：“是想家了？还是身体不适服？”她没有回答我，两滴泪珠从眼眶里涌了出来。见到她流眼泪，我也想哭，但是我忍住了，我是个男子汉，应该表现得坚强些。我从书包里拿出一包糖和饼干，对她说：“留着慢慢吃吧。”她要把东西重新塞进我的书包，但是被我挡住了。

我俩没说上几句话，另一个女知青也回来了，她叫赵小燕，也来自上海，在县知青接待站，我们已互相认识。我问赵小燕说：“是不是收工了？”赵小燕回答说：“还没有呢。”我又问：“还能适应这里的环境吗？”她立刻眼圈一红，回答说：“这是什么鬼地方？要是没有刘婵娟和我作伴，我一天也呆不下去。”在赵小燕的身上，还留着一些小布尔乔亚的情调，因为她是富裕家庭出身。来到这里后，她闻不惯当地人身上的大蒜味，睡不惯硬邦邦的土炕，因而心里愤懑。

我和她俩聊了一会，一看手表已过了四点半，于是说：“你俩既然已安顿好，那我也放心了，我要告辞了。”赵小燕说：“吃了晚饭再走，我这就做饭。”我说：“我不吃了，只怕等天黑了，我回去要迷路。”婵娟也说：“那你赶快走吧。”我与赵小燕道别后，婵娟陪我出了门。

我俩行走在坑坑洼洼的山间小路上，这儿的秋天比上海的冬天还冷，飕飕冷风吹在脸上生疼。行走了约十来分钟，我停住脚步对婵娟说：“别送了，你快回去吧。”她眼里突然又涌出了泪水，我心头顿时隐隐作痛，伸手抹去她的眼泪，在她耳边说：“坚强些，别再哭。”

我的话刚落音，她一下扑在我肩膀上，抽抽咽咽说：“是我害了你，你本不应该来这里的，我犯了天大的错误，我内心天天在自责。”这话在来黑龙江的火车上，她说过一次，当时我对她说：“不许你说这话，我是自愿来的。”我用手捂住她嘴，对她说：“怎么又说这话了？你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提这话。”她仰起脸来，默默地点了点头。我俩互相凝视着对方的脸，在静静的凝视中，她身子突然震颤一下，随后吻向我的唇。

这是我俩头一次亲吻，在空寂无人的山间小道上，我紧紧拥抱着她，尽情地吻着她的嘴唇和脸颊，心里一遍遍默念：苍天在上，我们是来自上海的一对知青，我们为爱而厮守在这里，哪怕是一辈子，任何力量不能把我们分开！

七一年一月八日雪

昨天接到父亲的来信，问我什么时候回家过春节？我回了封信，说今年不打算回家了。我来农村才几个月，这么点时间就回家，心里过意不去，另外也好节省一笔路费。婵娟都听我的，我不回去，她也坚决不回去。尽管赵小燕在元旦前已回上海，临走时再三劝她一起走。

我俩其实也想家，尤其是婵娟，因为想家，她在我面前哭过不知多少回。每当见到她流泪，我心里便有带她离开这里的念头。可是不能啊！回家后怎么办？靠家里人养活？那岂不成寄生虫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尽管这里的生活条件是如此恶劣，可当初来这儿，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我们唯有咬紧牙关坚持！

生活条件艰苦，我还能克服，最难忍的是孤独和寂寞。从上海带来的几本书已翻烂了，可是这里找不到其它书。黑夜里我独自守着油灯，心里反复问自己：我当初的选择，是不是过于冲动和草率？然而这个疑问，一次次被我否定。我没有理由后悔，因为这都是命运的安排。我离不开婵娟，从我俩暗生情愫起，就注定要相爱一生，虽然未曾山盟海誓，但是我俩早已心心相印。我为爱而来，为爱而厮守于此，这是我对爱的决心！我的意志告诉我，决不能退缩！

心里真好乱，此刻我又想起了婵娟，此时她或许也难以入睡。我得抽空去看她，帮她把水缸里的水挑满，还要帮她劈些烧炕的柴禾。

七二年一月五日大雪

连日下雪，好几天没去见婵娟，我今天一定要去见她。踏着厚厚的积雪，步行了一个多小时，来到婵娟的住所时，眉毛上已凝结了白霜。婵娟正在屋里补衣服，见到我到来，她放下手里的针线，大步奔到我面前，拍去我身上的雪，替我摘掉手套和帽子，然后抓住我冻僵了的双手，紧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我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是双手被她紧紧抓住。她半带埋怨地说：“雪下得这么大，你怎么跑来了呢？”

屋子里生着火炉，她让我脱掉大棉袄，在炉前坐下来烤火。自己从炕上的柜里拿出一只瓶子来，里面还有少许珍贵的咖啡。这是她从上海带来的，自己舍不得吃，全用来招待我了。她朝我莞尔一笑，说道：“还够煮一回。”说着拿了锅子在火炉上添水。

不一会儿，屋子里弥漫着咖啡的香气，她找了二只茶缸，给我倒了一杯，自己也倒了一杯。这儿没有砂糖，她找出几颗珍藏着的大白兔奶糖，剥掉糖纸后放进咖啡里，然后一边搅动咖啡，一边问我说：“为什么非要冒着雪跑来？”我回答说：“一个星期没见你面，另外我想劝你回上海过春节，公社里的知青都已回去了。”她紧盯着我的脸问：“那你回不回去呢？”

我摇头说：“民兵连春节不放假，否则的话我也想回去。我去年没有回家，今年很想回家过春节。”她把头靠在我的肩上，在我耳边说：“除非跟你一起回去，否则我坚决不走。”我抚一下她的脸说：“还是回去一次吧，你定一个日子，我送你去火车站。”

蓦地，泪珠在她眼眶里团团打转，她紧紧抱住了我，说道：“说好了一起回去的，我怎么能一个人回去？再说我一个人回去，怎么去见你的父母呢？”她的话提醒了我，我俩曾经商量过，回上海的头一件事，是把我们的关系，告诉双方的家人。这对我来说更是一个难题，我还要当面去向爸妈坦白，放弃回老家投亲插队的原因，取得他们的宽宥和祝福。我的心一阵阵发痛，面对着怀里的心爱人，我忍住眼泪在她脸上狂吻起来。亲爱的娟啊，吻着你的时候，任何痛楚我都能克服，你是我心灵的抚慰剂！

热烈的狂吻过后，她的两颊绽放出桃花般的艳红，两眼珠清澈得像水晶般明亮。我对她说：“我还是要你回去，你在这里太孤单了。”她回答说：“要回去的话，我们一起走。”我说道：“可是我走不了。”她搂住我脖子说：“那我也不走，我留下来陪你。”说完后，她依偎在我的怀里，我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她。说心里话，我多么想同她一起回家，可是上级规定在春节期间，基干民兵要随时待命，我已向连队作了保证。

七二年二月十四日大雪

今天是农历除夕。吃过午饭后，我们民兵排外出巡逻，傍晚我回到了家。哦，我真是回到了自己的家！平时黑黝黝、冷冰冰、死沉沉的屋子，此时亮着盏明晃晃的油灯，屋子里生着火炉，炉上冒着蒸汽的水壶发出嗞嗞声响，我心里一下感到暖烘烘。

婵娟从油灯旁站了起来，带着光明扑向我，笑盈盈说：“总算回来了，快把身上的雪抖了。”说着脱掉我的棉大衣，赶紧倒了盆热水，让我洗脸洗手，并且沏了大叶子茶，端到我面前说：“快焐一下手吧。”我接过茶缸问：“你什么时候到的？”他抿嘴一笑说：“下午就来了。”我注意到屋子里已打扫过，连墙旮旯的垃圾也清扫干净了，积放在脚盆里的脏衣服和袜子，都让她洗干净，挂在屋里的晾衣绳上。我不好意思地说：“辛苦你了。”

她红着脸说：“我半个月不来，你的屋子像是垃圾场。”我又问：“晚饭怎么弄？今天是年三十呢。”她笑而不答，转身端出两只盆来，一只盆里有一团和好的面，另一只盆里是酸菜猪肉馅。我欣喜地问：“包饺子吃？”她微笑着点了点头，我赶忙拿了擀面杖，在桌上擀饺子皮，婵娟动手包起了饺子。

不一会饺子包好了，婵娟煮好饺子，端到了桌上。望着热气腾腾的饺子，我高兴地说：“我去找几瓣蒜来。”婵娟摁住我说：“今天不许你吃蒜。”我问：“为什么呢？”她把筷子递到我手上，含情脉脉地望着我，脸上倏然掠过一片红晕。我一下醒悟过来，激动地问：“今晚不需要我送你回去了？”他羞涩地点一下头，霎时我心花怒放，一下跳了起来，朝她脸颊上吻去。

婵娟红着脸坐在我的身旁，今天她特别美丽，上身穿件红色毛衣，这是她平时舍不得穿的，今天特地穿上了。我心里在想，要是此刻我们双方的家人都在身边，我们该多么幸福？可此时陪伴我们的，只有一盏孤零零的油灯，火苗在欢愉地跳跃，它是在祝福我们这对苦命的恋人？

我大口吃着饺子，心里又在想，今天是大年三十，我们的家人，此时正围坐在年夜饭桌边，他们一定在思念我们。想到此不免心里酸痛，但是今夜我们不能流泪，我们是幸福的，当地老乡有句话：好吃莫过于饺子，舒服莫过于热炕。我瞥一眼炕头，炕洞里正闪着火光，炕上已铺了新的被褥，还有新的枕套，那是婵娟带来的。亲爱的娟啊，为这一天的到来，你做了精心的准备，是要给我一个惊喜！

吃完饺子后，我抢着洗碗筷。等到收拾好后，婵娟已在炕前准备好一盆热水，让我在炕沿上坐下，把双脚泡在热水里。她把我身上的衣服脱光，用热毛巾擦拭我的身子。我一动不动，任她摆布，此刻我心里满溢着幸福，在我的记忆中，只有母亲曾这样帮我擦拭身子。她为我擦拭身子后，温柔地对我说：“别着凉了，快钻进被窝。”我急不可待地说：“你也上炕吧。”她亲我一下说：“我洗了就来。”

油灯的火苗在不停地跳跃，火光在炕墙上忽闪忽闪，此刻陋室仿佛变成了琼瑶仙境。我终于等来了这一刻，她来到我的跟前，羞答答展露出了洁白的玉体。我青春的血液顿时沸腾了，情不自禁地搂抱住她。哦，这是多壮丽的一刻，两个挣扎着的灵魂，两个青春的身躯融合了，我的心随着我身躯的扭动在狂跳，我的爱人啊，让我们的爱来得更猛烈些吧！娟在我身底下发出欢愉的呻吟，双臂紧紧搂着我。

此时我坐在炕上记日记。长时间的激情后，我俩都睡不着，我索性坐起来写日记，把在我俩的生命中，最壮丽的一刻记录下来。婵娟偎依在我的怀里，看着我写日记，娇嗔地说：“你把这事都记下来，我羞死了。”我吻了她一下，对她说：“我们不是在偷食禁果，我俩无愧于这个世界。也许有那么一天，我会把我们的爱情写成一本书，把我们所承受的苦难和幸福，告诉我们的孩子。”婵娟听了我的话，眸子里闪出了晶莹的泪花，把脸紧贴在我的胸脯上，激动得哭了。

每次看哥哥的日记，他总是忍不住流泪。此时他心里想，眼下自己的处境，完全不能同哥哥当年的处境相比。人应该有自己的信念，有自己的追求，尤其是面对爱情和事业，更应该有自己的独立意志。哥哥能为心爱的人远赴黑龙江，我甘愿为林静茹守候三年，难道有什么不应该吗？他又点了支烟，独自在书桌前沉思，再没有心情写稿。，